队上楼,正在想办法搭梯。奉行所的与力大人正在来的路上。”
“那你怎么还在这坐着,威斯克斯船长?”
曲秋茗看见她的身边桌子上,放着一瓶酒和一个小酒杯,她还在嗑瓜子。
“那我能做什么,曲小姐?”
卡罗尔的双眼蒙着白纱布,头向旁边一扭,将黑白相间的瓜子壳吐到地上,非常不文明,惹人生厌的举动,“并且您又做了什么呢?”
曲秋茗懒得跟她废话。
“诺玛呢?”
“在拉谢号上。”
“为什么不带她过来?”
“为什么要带她过来?”
“她或许可以让她姐姐冷静下来呀!”
曲秋茗眉头皱起,内心因现在的局势着急,“她可以劝一劝阿库玛呀!”
“哦,让诺玛来劝说……这不是个坏主意。”
卡罗尔·威斯克斯依然不急不慢地回答,那双眼睛隔着纱布望着曲秋茗,“但首先,是不是得有人先告诉那孩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船上可没人会说阿肯语。”
“你带她上塔楼,她们自然可以交流!”
“不可能。”
商人摆手否决这个提议,“如果阿库玛看到我和她妹妹出现在一起,她会是什么反应?绝对会把我当成一个胁迫的白人,她如果攻击我,我可无力自保。”
“那么我去你船上找诺玛来,我去见阿库玛。”
“随便您。”
耸肩,“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句,在阿库玛的眼中,在她那混乱的头脑和不清醒的意识中,您和我没有任何分别,只不过是另一个白人。如果到时候在塔楼上真的发生了什么冲突,您受到伤害我可不负责任,曲小姐。”
“好!”
“诺玛若被波及,也是您的责任。”
“我——我会保护她。”曲秋茗迟疑了一下,而后回答,“以及阿库玛,我不会让她们任何一人受伤。”
“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威斯克斯又拈起桌上的瓜子开始剥壳,“但我还是建议您不要如此鲁莽行事,让一个孩子卷入其中。现在当地的官府正控制场面,您最好不要干涉。”
“那些官差如果上了楼,会攻击阿库玛。”
曲秋茗内心对于眼前人的不满已到了极点,“他们会让她受伤,甚至会杀了她。威斯克斯,你难道没担心过她的安危吗?”
“我更担心官差的安危。”
卡罗尔口中嚼着瓜子,举起身边的酒杯抿了一口,“那女人是个武疯。你也听说过了,也亲眼见过了。她身上已经至少背了三条人命,还挟持了一个执事,刺伤了官差和当地名门的下人。她给我带来的,除了麻烦就是麻烦,我已经不想再为她承担损失了。”
“所以你打算什么都不做,任由事态发展?”
曲秋茗冷眼看着眼前这个人,“她最初可是你营救上船的,威斯克斯。”
“我对她仁至义尽。”
卡罗尔·威斯克斯也同样望着曲秋茗,“曲小姐,您愿意怎样做就怎样做。如果您成功说服她,平息麻烦,那么也算是顺便帮了我一个忙。如果您不成功……那是您自己的事,与我无关。阿库玛,诺玛,那对姐妹再出现任何意外,是您的选择造成的后果,别再怪罪到我的身上。其间造成任何损失,责任由您承担。您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了吧?”
“我很清楚。”
她咬着牙,忍耐着心中的怒火,“你这冷漠的,只关心自己利益的商人。”
“很中肯的评价。”
卡罗尔·威斯克斯再次耸肩。
“就在这看戏吧!”
曲秋茗转身,不想再多看这人一眼。
“秋茗姊妹!”
她正要行步,手臂便被身边人扯住,是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冈田片折,“您等——”
“都不帮我说些什么,冈田小姐。”
曲秋茗用略带低落的眼神望着她,对她说,“但我相信你是支持我行动的,冈田小姐。相信不论立场如何,你是和我一样,关心着阿库玛和诺玛的。”
“……”
冈田片折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那无声的沉默之中,似乎还带有其他想法,曲秋茗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也无暇理会。
“你和我一起去船上找诺玛吗?我想需要你陪同,那些水手才会允许我登船。”
“我……”
她望向坐在那里的卡罗尔。
“去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冈田医师。”卡罗尔·威斯克斯回答,脸朝向另一个方向,“为需要的朋友提供帮助是很正当的事。不必询问我的意见。”
“……秋茗姊妹,我觉得,你的这个计划很冒险。”
冈田片折犹豫片刻,对曲秋茗回答。
“秋茗,你想怎么做?”
另一边,同样从刚才起也没说任何话的夏玉雪,此时也开口。曲秋茗看着她,心想她刚才是没听到自己在说什么吗?没听懂?没用心?
“我想去码头边的船上,找诺玛来这里。让诺玛试图劝说阿库玛。”曲秋茗不耐烦地重复一遍自己的想法。
“这……”
夏玉雪停顿了一下,明显的犹豫,“这确实太冒险了,阿库玛或许根本不会听诺玛的话。”
“并且,秋茗姊妹,您要怎么告知诺玛现况?”
冈田片折紧随着询问。
“我自有办法。”
曲秋茗面向她,回答。手不自觉地伸向自己的身前,那压在衣衫下的某样她自己也不能完全信任的馈赠。面对眼前两人的否认,她倍感压力,但是她依然坚持自己的计划。
她必须做点什么。
“无论如何,让诺玛来负责劝说,这不是最好的办法。”
“我也知道。”
曲秋茗对身旁的两人回答,望向远处,人群熙熙攘攘的中心,那座教堂高耸的塔楼。在尖尖屋顶树立的十字架下方,那漆黑的窗洞之中,隐隐浮现的一张人脸,“可是眼下,你们谁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
沉默,两个人都是如此。
“我想也是。”
她叹了口气,“冈田小姐,请和我一起去码头找诺玛,我们得尽快回来这里,赶在官差部队登塔,和阿库玛起冲突之前。码头离这有多远?”
“来回……半个时辰。”
“这么久吗?那我们快走。”
“……好。”
“你呢?”
“我……留在这吧,注意情况。”
夏玉雪回答。
“嗯,应当如此。”曲秋茗像是喃喃自语般地回应,“那么就这样去做。现在情况紧急,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其实)
她正要迈步,朝码头而去时。曲秋茗听见从某处传来某个微弱的声音。
什么?
(没,我只是在想,有必要跑去码头,找那小女孩,再回来,带着小女孩,经过官差的包围圈登塔,和那女人对话这么麻烦的吗?)
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是自己的心声吗,曲秋茗心想,顿住脚步,是自己的突然反应吗?
(中间是不是可以省略某些步骤?)
哪些步骤?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
(仅供参考)
“秋茗?”
夏玉雪注意到她的异常举动,询问。曲秋茗没有回答,愣愣地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声音,伸手,碰了碰自己身前,那叶片所在的位置。
当然,这叶片可以帮助她翻译话语,让她和其他人交流。所以她才会想到去船上找诺玛,和诺玛对话,告诉诺玛情况,然后再带着诺玛回来,劝说阿库玛。
这中间是不是可以省略某些步骤?
曲秋茗朝身后瞥了一眼,那耸立的教堂塔楼。
然而……这样做会有风险。
阿库玛,这个被逼至绝境的人,或许不会理智地听从旁人的话语。
然而……从这里,到码头,再回来……需要多久?
半个时辰?
还有时间吗?
没有时间了。
“怎么了?”身边,夏玉雪用警觉的目光观察她的异常。
曲秋茗的手按在身前的十字架上。其下,隔着衣物,便是烟草叶所在的位置。她能信任这来路不明的赠予吗?能信任那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女人吗?
还有其他办法吗?
现在,她必须快点定下决心,做出一个决定。
曲秋茗决定好了。
“你在想什么,秋茗?”
夏玉雪又问。
“我……我想直接去和阿库玛对话。”
她迟疑片刻,转身,正对着教堂,回答身边人的问题。
“不找诺玛来吗,你一个人?可是阿库玛她或许不会信任——”
“现在没时间再去找诺玛来了。”
曲秋茗自言自语,目光盯着塔楼,“公差们不是打算攻塔了吗?那个奉行所的长官不是也正在来的路上了吗?我必须现在就去找阿库玛,在事态恶化之前结束这一切。”
“这……这太危险了。”
夏玉雪伸手,握住她的胳膊,“这太冒失了!你不能就这么仓促地行动!”
“我必须这样做!”
曲秋茗甩开她的手,朝她瞥了一眼,“现在我必须行动,做些什么。我要去塔楼找阿库玛,就我一个,她曾经见过我,应该还记得我。你在下面观察情况,等我带她下来。”
“然后呢?”
卡罗尔·威斯克斯在一旁突然插话,“她可是杀伤人的疯疾患者,您打算怎么安置她呢?”
曲秋茗瞪了她一眼。
“我很快回来!”
“你哪里都不许走!”
曲秋茗刚刚迈开脚步,手臂却又一次被钳制住。又是夏玉雪。
“搞什么!”
“你冷静点!”夏玉雪对她喊叫,语气不再如以往那般平静,那般收敛,“仔细想想,你现在跑上去真的能劝服阿库玛吗?她神志不清,伤人,杀人,谁都无法预料她会对你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如果她攻击你怎么办?如果你受伤了怎么办?”
“我不会因顾忌性命而袖手旁观。”
曲秋茗瞥了一眼坐在那的商人,又看向夏玉雪,“不像某些只在乎自己利益的人,放手。”
“你受伤了也救不了阿库玛。”
夏玉雪不为所动,依然固执地不放开她的手臂,“这方案风险太大,太不理智。我不会认同你这样做。”
“那你倒是想个主意啊!”
“我……”
反问,令夏玉雪犹豫了,但是仍然不松手。她向远处,眺望那座教堂的塔楼,看那黑漆漆的创口,看那围聚的人群。
该怎么做?
那座教堂,她前夜曾来过此处,但是白天,此时再看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感觉很陌生。现在发生的情况,对她感觉也很陌生。不知深浅的时候,理智告诉她应当选择观察情况,现在最好什么都别做。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必须想出一个主意。
该怎么做?
她脑海中飞快地检索自己的记忆,在自己的认知中,有没有什么线索是可供使用的?
去码头边的船上找诺玛来这里,这当然是最理智的做法,也是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做法。但是往返路程太远,时间来不及。并且,如果那孩子来此,参与此,结果被连带受到了伤害,谁都不愿发生那样的事情,接受那样的结果。
可是若诺玛不在此,便只能由她们中的一人登塔,去劝说或者用武力制服阿库玛。劝说的话,威斯克斯和冈田片折自然是做不到,自己也并不认识那女人,只有曲秋茗或许还可以。但这个方案是她最为反对的。
若要动武,那就自己上前。但这也绝非良策,制服一个危险的,丧失理智的人,这风险太大了,太有可能失败了。
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现在必须想出一个主意,动作要快,但又必须足够细心谨慎,不能如曲秋茗那样莽撞。
该怎么做?
自己能做什么?
除了等待?
她真的想做点什么。夏玉雪检索自己的记忆,有什么是自己可以联想到的线索?
眼前的事,不能以与己无关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