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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班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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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这个夜晚。新月的夜晚,城中的更夫敲响醒木,此时是丑时。圆圆的月亮,在黑暗的空中孤独地悬挂,苍白的光芒,冰冰冷冷。

黑色的大海,反射波光粼粼。海浪的声音,单调地,毫无变化地起伏着,是这黑夜中唯一持续不绝的声响。

在某一处海边,某一个沙滩上。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海水中爬出。浑身颤抖着。她的头发被水沾湿,她身上的伤口,被海水浸泡地肿胀。她的蜷曲黑发,湿漉漉地紧紧贴着脖颈,她穿着的仅有几块残破的布料,湿漉漉地滴答着水珠,落在潮湿的沙滩上,她的手中握着一柄短剑。

她在沙滩上站立着,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环顾四周。

四周什么都没有。

远处唯一几盏守夜的灯火,以及天空中的月牙。

她伫立着,而后,行走,迈着蹒跚地步伐,一步步,远离大海,走向岸边。

浪涛依旧如故,洗刷着,消除了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她消失在黑夜之中。

夏玉雪行走在房间中。穿过一张又一张空荡荡的木架床。这个房间,当曲秋茗初次探访的时候,唯有一盏烛台照明,显得十分昏暗,但是此时已经多添置了灯火,令房间内变得明亮了许多。

然而房间看起来还是阴惨惨的,也还是,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气味,混合了海水和汗水的咸味,一点点血腥味,以及木料潮湿朽败的怪味。借着明亮的灯光,可见墙壁上有许多划痕,或许是指甲抓挠留下的痕迹,还有一些不知所谓的涂鸦。

夏玉雪伸手,触碰悬吊在矮矮的天花板上,随着船只和海浪律动轻微摇晃着的镣铐。许多都是铁链打造的,也有简陋的绳索,也有造型古朴的木枷。

悬吊着,有规律地晃动着。

这里,就是所谓奴隶居住的卧室。

并不非常适宜居住。

她在心中如此评价,而后,走到房间最里,那唯一被占据的一张床位。

被割断的绳索还散乱在地板上,床头栏杆,还有一只铁链镣铐栓锁,另一端空空荡荡。床单也还带着破损,带着血迹。这里曾经躺过一个被束缚的女人,如曲秋茗所言。

现在躺着的,则是一个女孩。

睡着了,在睡梦中,蜷缩着小小的身躯,似乎还在不住颤抖。夏玉雪能够看见她肩膀上的旧伤疤,判断出那是鞭子和藤条留下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年月了,已经开始变淡,变得模糊,但是永远也不会彻底消失。

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做诺玛,一个来自遥远西方土地的异族儿童,她的皮肤是黝黑的,她的黑发是蜷曲的,她的一双大大的,黑色的眼睛,此时紧闭着,黑色的浓密睫毛,随着呼吸轻微地颤动着。她睡在曾经属于她的姐姐的铺位上,那位血亲叫做阿库玛。

她们是这无名船的秘密,是这客船的乘客,是失去自由的奴隶,如曲秋茗所言。

夏玉雪看着熟睡的女孩,看见女孩一只瘦小的手臂,向外伸出,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琴。那琴,有长长的琴颈,有圆形的蒙着兽皮的音箱,有五根琴弦,对应着琴头上的五根琴柱。

这是诺玛随身携带的,来自她那遥远故乡的乐器,如曲秋茗所言。

曲秋茗,此时就坐在女孩身边,看着女孩,一言不发。双眼中,可见的疲劳与困昧,然而依旧强打着精神,撑着眼皮,力图保持清醒。

夏玉雪弯下腰,伸手,将那柄琴从女孩手中接过,小心地靠在床边。

而后,她对曲秋茗开口。

“她睡着了?”

夏玉雪问。

“嗯,睡着了。”

曲秋茗回答,目光转向面前的人,机械地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总算睡着了。”

“你为什么还不睡?。”

夏玉雪说,“你也需要睡眠,秋茗。”

“我不能睡。”

曲秋茗机械地摇了摇头,“我必须为诺玛守夜。我担心,我害怕,如果睡着了,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又会有什么危险。这艘船上的情况让我无法安睡,我必须保护这个女孩。”

保护。

多么熟悉的话语。

夏玉雪心想,看着眼前的少女。少女身上穿着的还是夜行的黑衣,衣服上许多撕裂和破损之处,手臂上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包扎。领口敞开着,内里是一件金属编织的锁子甲,还有,那悬吊在身前的银制十字架。

多么熟悉的人影。

“可你必须要休息。”

夏玉雪说着,伸手,轻轻触碰那摇晃的肩膀,不敢用力,似乎生怕轻轻一点,少女就会倒下,就会散架,就像一具失去操控的木偶,“在这一晚上的风波过后,你已经很累了,你必须要休息回复体力。”

风波。

她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当时,在码头边,第二次返回,见到曲秋茗出现在无名船只的甲板上的时候的场景。夏玉雪的身旁,是那艘被称为友弟德的船只,在友弟德的船楼上,有一个窗口依然灯光明亮。在那窗口,有两人伫立着,冈田片折和卡罗尔·威斯克斯。

卡罗尔·威斯克斯在叫喊着什么,她听不懂,或许是某种谩骂,向着对面的曲秋茗。

对面的曲秋茗也在谩骂,那些话语她是能听懂的。

在此最好还是不要复述。

冈田片折自然没有为她们翻译,和她一样,看着这两个人,不知该如何劝阻。

两个语言彼此互不相通的人就这样互相各说各的,彼此也根本不关心对方到底在讲什么,只是一昧地毫无作用地口吐芬芳。吵闹的喧嚣,打破了夜晚的宁静,甚至引起了周围几艘船的注意,夏玉雪注意到有毫不相关的人在朝着边张望疑惑。

最终还是冈田片折对身旁的人说了什么,连哄带劝地才平息了双方的语言攻击。而后,船上的两人走下船,来到夏玉雪面前,而后,她们三人一同来到无名船前。

冈田片折对船上,用劝慰的语气让曲秋茗把船首的绳梯放下来。

曲秋茗拒绝。

夏玉雪只好也做出同样的请求。

过了好一会,曲秋茗才终于同意她们登船。

登船后那两位见了面,同在一处,又互相开骂,甚至一度闹到了快要动手的地步。曲秋茗先挑起的,冲到对方面前似乎是想抢夺卡罗尔脸上的墨镜,卡罗尔躲过了她的进攻,从随身携带的手杖里抽出一柄长剑,而后曲秋茗也把身带的十字剑拿了出来……

所幸这时,她和翻译一边一个上去将她们分开。

通过曲秋茗并不十分清晰的叙述,夏玉雪了解了大致的情况,也知道了那位一直蹲在边上哭泣的女孩的身份。另一边,冈田片折也终于让卡罗尔平静下来。而后,至少彼此之间可以正常交流了。

曲秋茗指责对方贩卖并且虐待奴隶,要求将女孩带走。

卡罗尔则指责对方擅闯私人场所,造成船客的走失——并且否认贩奴的指控,要求她立刻离开船只,同时不允许将女孩带走。

在漫长的,不时夹杂着叫骂争吵的交流过后。最终还是她和冈田片折居中调停,勉强达成了一点共识。那位女孩,诺玛,会暂时留在船上,曲秋茗和自己也会留下。她们三人可以在房间里休息,其余的事情等明日早晨再说。

冈田片折说她们可以在友弟德上再开一间客房,但是曲秋茗拒绝了。

曲秋茗还要求先去找那位无名船上的监工,商人口中的船僮过来。于是她们还去了一趟船楼上船僮的房间,但是那里并没有人,实际上,整艘无名船上,除了在场的五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也没有水手,也没有工人。

卡罗尔对此的解释是,那位船僮受指派去岸上协助寻找失踪的曲秋茗了。

这件事,自己可以作证属实。

曲秋茗的评价是多管闲事。

先前还有女孩的姐姐,阿库玛在,先前还有一只巡逻的警卫犬只。但是阿库玛和那只狗都坠落到海中,在黑夜里,她们在海面上什么也没有发现。

于是,暂且如此。

于是,现在她们两人,以及女孩,同处在这一个房间中,共同在这无名的船只上度过这一个风波的夜晚。

这是夏玉雪的回忆。

她回想着,在去船僮的房间里查看的时候,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东西,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来自过去的感觉。但是此时,她已记不得究竟是什么勾起她的回想,或许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至少,不比眼下的事情更加重要。

眼下,她看着面前的曲秋茗,强打着精神,支撑着保持清醒。还有,那熟睡的女孩,眼角带着泪痕,睡梦中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否做到了什么噩梦。夏玉雪觉得,还是将那些关于自己,关于过去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吧。最应当关心的,还是面前的两个人。

“去睡觉吧,秋茗。”

她对眼前人说,又一次伸手,这次按住对方的手臂,“我会来守夜的。”

“你?”

曲秋茗伸手,将她的手移开,看着她,目光中,似是有怀疑,似是不信任,“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就守呗,我无所谓。但是我不能睡。”

“何必呢?”

她的眼神,和确实无所谓的话语令夏玉雪感觉受伤,但是对此,自己没有争辩的余地。夏玉雪想说些别的什么,想劝说,想宽解,但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口。最终表达的全部,就只是一种受伤的眼神。

“怎么?”

曲秋茗注意到了,抬起头,疲惫的目光对着她,轻轻地,有气无力地笑一笑,“那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夏玉雪无言。

知道再说更多也是无用,她重新站起,默默地,走回自己原处的位置,房间门口在那放置烛台的小桌边上,远离曲秋茗,还有诺玛。

些许明亮的室内,天花板上悬吊的那些镣铐和枷锁,摇晃着。灯火,将夏玉雪的影子长长地投映在木板墙壁上,摇晃着。

从远离门口的那端,又响起一个声音。轻轻的,似是不愿打扰到身旁女孩的安睡,又或者,是因为疲劳无力。

“今天晚上,你为什么来找我?”

那声音,冷漠地说,“我给你写了字条,勿扰。你为什么要来?”

“我担心你。”

夏玉雪坐在原先的位置,对着那声音所在的方向回答,“那么晚没回去,我不知你在做什么。于是来找你了。”

“我看见你了,你去找了她们。那两人当时不知道我在这吧?”

“不知道。”

“然后你去了教堂,找了那个神甫?”

“是的,我听她们说,你可能会去那里。”

“那位神甫也对你说了同样对我说过的话,然后你又来了?”

“是的。”

“那么既然你知道了这船上的事,知道了诺玛的身份。为什么你还要同意留在这里?为什么当我要求带诺玛离开的时候,你没有和我站在同一边?”

声音问。

“因为……我想卡罗尔·威斯克斯不会轻易放我们,以及那位女孩离开的。”她回答,“并且,威斯克斯否认在船上囚禁奴隶,我想……我想或许最好还是等到明天,听她做出解释再说。”

“哦,你相信她的话?不相信我的话?”

“我只是……只是想先等一等,我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

夏玉雪想了想,最终如此说。、

“还能怎样?这孩子的情况,这房间的布置你也亲眼所见了,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曲秋茗的声音,疲倦的有气无力中,带着愤怒的情绪,“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突然没来由跑到这的。从傍晚到现在,我了解了很多。我听到了冈田片折的描述,我还去拜访了我们那位中间人,守宫,并且在那,嗯,得知了更多的事。然后我又去找了那位神甫,最后,才决定自己来船上的。我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我相信我的判断和我的做法。”

“……”

她没有回答,对方既然如此这样说,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决意的事情,她可以否认吗?当然不可以,但是可以确认吗?

夏玉雪不知道该怎样想。或许她是应该相信的,但是……她不知道。毕竟,她不像曲秋茗那样,经历过任何调查与探索。

总是如此。

“今天晚上,你为什么来找我?”

重复的问题。

“我担心你。”

重复的回答。

“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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