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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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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冬至,廊下积雪压折了枝头红梅。

娇耳虽被国公府收养,但因是家中独女未曾改姓,每逢祭祀仍返临都赵宅;其祖籍清水县尚有祖父在世,另有一叔父赵全明任当地县令。

待她从赵宅回国公府时,听闻姬夏舒已离府,去了京郊西山的摘星阁——这是国公府专辟的读书处,临崖凿出十丈见方的石室,最宜备考的世家子闭关精修。

西山轮廓在朝霞里淡得似未干的水墨,晨风卷走了她耳后残留的龙脑香,徒留半袖未晞的露痕。

娇耳前脚刚跨进正厅门槛,徐氏便冲上前寻问:“你昨日劝你二哥哥时,他可有异?怎的天没亮就套马去了西山!”她朝窗外努嘴,檐下冰棱正被鹅毛大雪扯碎了天幕,“冬至宴的饺子都没捏完,这雪大得能埋了车轱辘!”

娇耳偏头望向窗外,喉结处的珍珠领扣被呼吸带得急促起伏,未待她张口,就听到身后呵斥声——

“荒唐!让未出阁的姑娘劝兄长纳妾,你这主母当得越发能耐了!”

娇耳转身,见姬老太爷入屋他身着一件绣着蟒纹的绯红色锦袍,精神抖擞。

“父亲!”徐氏喉头滚了滚咽下辩驳。

娇耳上前搀扶住祖父,老太爷从身后婢女手里接过个银匣,匣面花纹泛着岁月柔光,抖开衬绸,里面躺着只青鸟玉佩,羊脂玉映得满室生辉。

他微微眯起眼瞧向娇耳,眼尾皱纹堆成小褶,食指轻点玉佩上低垂的青鸟:“这青鸟玉佩原是一整块和田玉雕的,有一对,雄佩青鸟昂首展翅,你二哥行冠礼那日赠了他。”

“这是雌佩,青鸟羽翼稍敛,今日雌佩归你。展翅者翱翔九天,敛羽者福泽绵长!”

他将佩饰放入娇耳掌心:“我们娇娇生辰吉乐。”

娇耳搀着祖父的手不觉紧了紧,鼻尖泛起酸意,她慌忙把脸埋进老人肩头锦缎,闷着声咕哝:“祖父待娇儿最好了,您是天底下第一好的祖父!”

老太爷布满老茧的手掌轻拍她手背,眼尾笑纹堆得更深些:“等祖父给你找个好郎君——”突然加重了语气,食指虚点她鼻尖,“才担得起你这天下第一好。”

“不要!”她猛地攥住祖父衣襟,鼻尖泛起珊瑚色,“娇儿要在祖父膝下尽孝,才不要嫁人!”最后一个字带着颤巍巍的哭腔。

“傻丫头!”老太爷佯怒瞪她,食指关节轻叩她额角,力道却收得棉花似的,“胡说什么呢!”话音未落自己先笑出声,胡须尖儿跟着抖了两抖。

姬夏舒走时,仅携清风、春桃二人。云秀如遭雷殛,旋即放声悲啼。李嬷嬷在旁,急得手足无措。

云秀抽噎,话语浸满绝望与自艾:“公子定是不愿收我,才这般避着。”

“定是昨日那晦气的去同公子说了什么,坏了好事。”李嬷嬷气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女儿莫急!”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怀中掏出一个乌木小瓶递到云秀跟前,压低声音叮嘱:“今晚晚宴时,你瞅准时机,把这药放进她酒里……”

这一日,府中诸事纷扰,既有庄重肃穆的祭祖大典,又逢娇耳生辰。

宴上,她吃了不少酒,只觉心头烦闷,憋闷之感愈发浓烈。眼前的热闹喧嚣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寻了半天不见玉珠玉环,便寻了个由头,独自离席,出去透气。

出大厅,行至垂花门前的青石小径,忽见一道白影自太湖石假山后如闪电般蹿出,定睛细看,原是只通体雪白的狸猫,在月光同雪的映照下,像只精灵,漂亮极了,瞧那模样娇耳觉得似曾相识。

“雪魄!”她竟下意识地唤出了这俩字,那白狸猛地转过头,幽绿的眼眸闪烁着诡异的光,紧接着,它浑身的毛瞬间炸开,如离弦之箭般撒腿狂奔。

娇耳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鬼使神差地抬脚追了上去。

不多时,来到一处破败的宅子前。这宅子,娇耳有印象,上次同李婉莹上街路过时,她还特意询问过——朱雀大街一带,皆是高门显贵的府邸,气派非凡,唯独这户院墙坍塌,大门半掩,一片破败萧条之象,与周遭格格不入。李婉莹告知她,这户人家犯了大罪,被朝廷抄了家,才沦为这般荒芜之地。

白狸身形敏捷,如一道白光般钻进了府邸大门的缝隙中。她站在门前,望着那黑洞洞的入口,犹豫片刻后,抬腿踏入府邸——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抬眼望去,宅子空间极为广阔,规模竟丝毫不输国公府。尽管现下四下荒芜,但那高耸威严的门楣、墙壁上残留的精美雕花,无不诉说着昔日的奢华与荣耀。

娇耳提着裙裾缓步向前,荒芜的庭院里,绣鞋碾过碎砖的声响被放大了十倍。枯死的紫藤花架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当她走到第三块裂开的青石板时,蓦然看见五步外的残月门下,立着个穿月白长衫的背影。夜风卷起那人未束的发丝,发尾扫过剥落的朱漆廊柱时,竟未沾半点浮灰。

娇耳的心猛地一紧,这背影莫名的熟悉,她壮着胆子缓缓靠近,想一探究竟——

“公子?”

那身影听到呼唤,先是微微一顿,随后,缓缓地转动身体,当那人肩线转过四十五度时,她嗅到浓重的铁锈味——不是陈血腐臭,而是新鲜动脉血特有的腥甜。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

眼前之人,竟没有脸,整个头部是一片血肉模糊的可怖景象,分不清五官,殷红的鲜血正不断地从那团模糊中渗出,顺着脖颈蜿蜒而下,将衣衫染得一片通红。在月光的映照下,那鲜血泛着诡异的光,令人作呕。

“啊 ——” 娇耳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尖锐而凄厉。

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地昏了过去。

待娇耳悠悠转醒时,只觉脑袋仿若被重锤敲击,昏沉欲裂,眼前景象亦如隔着一层薄纱,朦胧难辨。须臾,意识渐归发现自己躺在铺着灰色毛毯的马车上。

她用手肘撑着坐起来,看到对面坐着个十六七岁少年公子,身形如新竹抽条般清瘦颀长,乌发用靛蓝发带松松系着,面庞尚存稚气,两颊被北风扑出薄红,眉毛生得浓秀,杏眼圆而亮,像是刚在雪地里打过滚的幼鹿。

娇耳腹诽不会又是位表哥?

“姑娘醒了?”少年合上书,声音清脆,“刚刚路过朱雀街,听到叫声,循声进去,不想竟看到姑娘倒在院中。因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只好在此等候姑娘醒来。”

他执起小泥炉上的铜壶,手腕转出个生涩的弧——显然不常做这些侍奉活计。

茶汤注入白釉盏时泛起涟漪,恰似他话语里的颤音。将茶盏推过小几时,睫毛扑闪,“姑娘润润喉!”

娇耳接过茶盏,指尖贴着杯壁缓缓摩挲,釉面倒映出少年偷瞥的眼神——他睫尖随她指尖游走的频率轻颤,待她抬眼时又慌忙垂首去拨弄炉灰。

娇耳直望少年,眸中凝着两汪清泉似的恳切:“承蒙公子搭救,小女感激不尽。”她将茶盏搁在案几上,身子微微前倾半寸,“寒舍就在附近,恳请公子移步,容我奉盏热姜汤驱寒。”

少年慌忙摆手,耳尖红得似玛瑙珠子:“姑娘美意在下心领!”他别开脸盯着晃动的车帘穗子,声音却比方才清亮三分:“只是此刻时辰已晚,贸然叨扰恐多有不便,改日再登门拜访亦无不可。”

娇耳见他推辞,又追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改日也好登门道谢。”

少年闻言羞涩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

娇耳只得作罢。

马车尚未停稳,少年已撩帘跃下。他先是用袖口掸净踏脚凳,靛蓝发带尾梢扫过冻红的耳尖。手臂抬起时迟疑半息,而后小心翼翼横在车辕与她衣袂之间,月白细棉袖口被风吹得紧贴腕骨,露出青涩的骨节轮廓。

娇耳指尖悬在他袖口三寸处,稍作犹豫后虚虚搭住他小臂外侧,触感比想象中坚实——原是书生装扮,臂上却覆着层习武之人的薄肌。

待她足尖沾地后,少年慌忙收手,仿佛被国公府门前的石狮烫着了掌心。

娇耳回首再次向少年道谢后,提裙跨过门槛时忽地驻足,方才自己分明未曾提及府邸方位,他怎知的?

夜风卷起她鬓角碎发,扫过微蹙的眉尖,她抬手揉了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摇头轻笑:“当真是魔怔了。”

朱漆门阖拢的刹那,少年已端坐车内,指尖在膝头轻叩三下,他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凝视国公府匾额,左颊现出个浅浅梨涡,虎牙尖抵着下唇,却压不住嘴角翘起的弧度。

“郑力,回府!”尾音尚未落地,右手已急不可耐地扯松领口,后脑勺重重靠上车壁,眼底掠过一抹得逞的流光。

三日后郑大学士携子拜访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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