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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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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都城,冬至前一天,南市胡饼铺子天没亮就支起油毡棚。老板娘呵着白气往炉膛塞柴火,火星子溅到结冰的泔水桶里“滋啦”响。巡街卒老赵跺着冻麻的脚,腰间铁尺撞到东岳庙香客遗落的黄铜痰盂,“当啷”声惊飞檐下抢食的麻雀。

北风卷着细雪掠过谢府檐角,姬春暮勒马停在石阶前。

娇耳拢着素锦斗篷跨出门槛,向姨母一家道别,青青特意在她耳边提醒:“姐姐,别忘了替我求画。”

娇耳点头,回身朝姬春暮欠身,言辞温婉:“这般天寒,倒累大哥哥跑一趟。”

“自家兄妹,何须这些虚礼。”姬春暮爽朗一笑,眼角细纹堆出温润弧度。他生得极肖徐氏,淡眉如远山青黛,狭长的眼尾微微下垂,苍白面皮被北风刮出薄红。

娇耳随他登车时,那人撩帘的腕骨清瘦嶙峋,让她晃了晃神——这弧度与记忆里那双总替她挑起帘帷的手重叠。

马车缓缓碾过积雪,车轮与冻土摩擦发出绵长的嘎吱声。厢内锦缎软垫沁着暖炉的热气,将寒意隔绝在外。

姬春暮端正坐在娇耳对面,掀起布帘看了眼天色,转头温声道:“二弟宿醉未醒,母亲让我来接妹妹。”忽然前倾压低嗓音:“妹妹素来与他亲近,可知他近日可有心仪女子?”

娇耳交叠的指尖一颤,垂眸摇头。

“他近日时而恍惚时而欢喜”姬春暮靠回椅背蹙眉,嘴角挂笑:“这般情状定是动了心。”

娇耳唇角也漾起笑纹:“看来家里要添新嫂嫂了。”颠簸中兄妹相视而笑,暖意裹着期待漫过车厢。

西市喧嚣如潮水涌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里,马车突然钻进一股浓烈羊膻味。那气味裹着市井烟火气,霸道地涌入车厢。娇耳喉间发紧,弓着背呛咳不止,指节攥得帕子皱成一团。

姬春暮急得伸手去阖车窗:“是我疏忽,走错路了,竟忘了妹妹闻不得膻味”

待咳喘稍平,娇耳哑声道:“不碍事的。”

回府见众人正备明天祭祀用的祭器,娇耳前去一同帮忙,她垂首理着青铜酒樽,见姬夏舒缠绷带的右手掠过门前,绷带中央洇着暗红。

廊下走过的人,天水碧圆领袍外罩着石青色氅衣,颀长身姿如修竹映雪,发间松石蓝缎带被风卷起,晨光勾勒出他侧脸清润如玉的轮廓。明明是最清雅的装束,偏那眉目凝着三九寒霜。

娇耳心想:这人生了副霁月光风的皮相,可骨缝里却蚀满盘根的荆棘,这样的人只能远观,不可近触。譬如佛龛前供的曼陀罗,远看是玉雕的慈悲相,近了才嗅见茎脉里渗出的毒浆。

“二哥哥的手...”她转头问向一旁的李婉莹,李婉莹刚启朱唇便被定国公的怒喝截断:“春闱在即,成日流连烟花地,哪还有半点读书人的体统!”

徐氏快速睨了丈夫一眼,拽着娇耳腕子:“好孩子,去劝劝...”见她僵立不动,又使暗劲推搡:“你二哥哥最听你的。”

娇耳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青砖缝里的雪粒子硌着鞋底,她走的极慢,极不情愿。

姬夏舒见她朝自己走来,晨光里腰肢细若新雪压折的柳条,鹅黄交领襦裙裹出惊心动魄的弧度。鹅蛋脸被珍珠耳坠坠出浅浅的涡,眼尾挑着抹桃花汛期染就的红。

寒风卷起她鬓角发丝,两三缕乌发扫过过艳的唇,被她伸出玉白手拨开,目光像冻透的琉璃珠子嵌在面上,整个人似霜雪摧折过的红梅,越是清棱棱的骨,越从裂痕里渗出艳色。

盯着她的身影,指节捏得泛白,分明咬牙决定要冷落她,可此刻光是瞧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胸口便像压了块巨石。

他转身朝院子中间那颗梅树下走去,她低头跟上。

梅树下积着未扫的残雪,娇耳盯着他右手,嘴里的询问转了三转,终究被寒风吹散。

两人站在空旷的院中,谁也不说话,晨光里浮尘在间隔中凝成一道透明的墙。

他们的幼弟蘅儿举着桃木小剑蹦跳过来,小靴踏得青砖咯吱响:“二哥哥!姐姐!你们站这儿看梅花么?”

他凑近姬夏舒,“呀!哥哥下唇结痂了!”又扭头指着娇耳,“姐姐这儿也有个小疤!”

二人面上同时腾起绯色,各自别开脸,一个盯着树根处半掩在雪里的断枝,一个望着飞檐上倒垂的冰锥。

“你们定是晚上一起偷吃炙羊肉烫的!上次我偷吃,这块儿也烫了个疤!”他边说小手便指向自己红润润的小嘴巴。

“你姐姐克化不动羊肉。”姬夏舒脱口而出的瞬间便绷直了脊背,树影晃得他睫羽乱颤。

蘅儿乌瞳忽闪:“那姐姐嘴上的伤怎么来的?” 五岁的孩童,正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年龄。

娇耳低头盯着鞋面,声音细若蚊蝇:“姐姐吃饭时不小心咬到的。”

“哦!”蘅儿捏着肉乎乎的下巴学先生摇头晃脑,镶兔毛的虎头帽歪在一边,仰头冲着姬夏舒笑出豁牙:“哥哥也是吃饭咬到的吗?”

“嗯。”

蘅儿突然攥住两人的袖角往中间拽,一脸天真无邪,“你们下次吃饭可不能心急,嬷嬷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会烫嘴呢!”

姬夏舒望了眼娇耳通红的耳尖,想到那夜被她讥作孟浪对待,喉间一团火窜起。

他掀起眼皮,目光快速黏到她微启的唇缝间,眼尾斜挑的弧度裹着暗火,喉结缓慢地滚了半寸,“嬷嬷说的对,哥哥下次定要耐着性子吃——这热豆腐得先贴着碗沿轻啄一口,待甜浆裹满唇缝,再用舌尖抵着瓷缝儿往里顶,把凝在芯儿里的热乎劲儿都勾出来。最后得用槽牙尖儿叼住那颤巍巍的嫩肉,含着慢慢焐化了,让稠浆顺着喉管往心窝里钻。”

娇耳脸色骤沉,指尖将帕子攥出深褶。她甩开被蘅儿拽住的袖角,冷声道:“姐姐要去给母亲帮忙了,晚点陪蘅儿玩。”

姬夏舒望着那抹倩影,喉间滚出黏稠气音:“碗底的蜜丝儿最熬人,总得含着焐透了,一滴、一滴...咂出声响才够味!”

娇耳疾走两步,气不过,头也不回甩了句:“哥哥当心,可别噎了!”

姬夏舒屈指弹去衣襟雪粒,舌尖顶了顶上颚:“妹妹好没道理,热豆腐又软又香——”他拖长尾音,半声笑从喉头滚落,“该是入口即化,顺着喉咙滑进心尖儿里烫。”

少女驻足,眼尾飞红却绷着冷笑,“豆腐终究是豆子,磨碎了也改不了硌牙的本性。”

姬夏舒从梅枝掐下半朵红萼,花汁渗进掌纹,“妹妹漏算了石磨底下的功夫——”他将碾碎的花泥举到唇边,猩红浆液正沿着虎口往下滴,“九九八十一道碾痕磋磨,再倔的豆儿...”喉结滚动时舌尖卷走残瓣,“也得沁着汁水化在喉头,烫得人脊梁骨发酥呢。”

娇耳身形晃了晃,玉白耳垂漫开胭脂色,一路烧至颈侧青筋突跳,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偏生唇角不受控地发颤:“石磨碾得出豆浆,可碾不化顽石心。”

“无妨。”姬夏舒将沾满花汁的拇指按在唇上,“妹妹可听过熬鹰的理儿?”他斜挑的眼尾浮起三分浪荡,喉结碾着字句往雪地里砸,“越是倔的玩意儿,越得用槽牙叼住了,贴着喉头慢慢磨,磨够八万四千下,再硬的顽石,也会沁出黏着喉头的蜜浆,顺着舌尖,一滴不剩地咽进滚烫的腔子里。”

他盯着少女石榴裙裹着的腰肢微微发颤,突然倾身对着她的方向呵出融了花蜜的热气:“这石髓化的蜜,可比那些投怀送抱的软糖蚀骨销魂多了。”轻笑一声,沙哑的声线突然压低,“就像妹妹唇上那道疤,咬破了才渗得出真正的甜——”喉结滚动时带出灼人气音,“为兄尝过一口便蚀了心魂,甜得人五脏六腑都叫嚣着要再啖一口,黏得人喉头烧出燎泡也舍不得咽......”

娇耳肩胛骨猛地一颤,“登徒子!”三个字从少女嘴里迸得又急又颤,涨红的脸颊洇湿了呵出的白雾,“你...你便候到石磨裂了齿...候到银河水干了也...”突然呛了口寒气咳出泪花,珊瑚色唇瓣被咬得发白,“也休想再尝到半口!”

话音未落便提起裙摆,绣鞋踩着碎冰疾步离去。她始终背对着他,脖颈绷得笔直如青竹,后槽牙咬得下颌线发僵,石榴裙裾随着小跑急促翻飞,乌发被风掀起又落下,却连一缕发丝都不曾为他偏转方向,转眼便跨进正堂,徒留雪地上几道深浅不一的足印。

方才字字句句的狎昵挑逗,非但没寻着半分痛快,反倒心里火气更大,她连道眼风都不肯漏给他。姬夏舒盯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捏碎手边梅枝冰棱,明明是气她冷心冷肺,偏生自己混账话越说越疯,倒把那双噙着讥诮的桃花眼逼出了泪。

“混蛋!”他抬脚狠狠踹向树下积雪,激起的雪粒子纷纷扬扬糊了满眼。低骂着抬手揉搓眼眶,揉得眼角发红,再也没了去百春院的心情。

一旁的蘅儿又缠了上来,“要哥哥教剑术!”

他弯腰擒住蘅儿双肩:“今日哥哥就教你第一式。”他握着孩子的手腕猛力劈斩,木剑破空声惊落满树积雪,“看清楚——这招叫断情。”

最后一字混着枯枝断裂的脆响,在院子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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