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薄薄的红日刚爬上山头,谢仰雪背着一捆一捆的竹子踏清晨的雾气回到这个简陋的小院落。
“这么多?”沈韫禾诧异道。
“嗯。”谢仰雪颇为自豪。
她轻笑,“你别把山上的竹子都砍完了啊。”
“没有。”他放下竹子看着韫禾,突然也笑了起来,“冷不冷?”
“我不冷,你笑什么?”沈韫禾歪着脑袋问他。
“你穿这样的衣服,嗯……,别有一番意境。”谢仰雪笑着看着沈韫禾的花色布衫。
沈韫禾低下头看着自己五彩斑斓的布衫,这可是大当家特意给她找的呢,“怎么了,多好看啊。”
谢仰雪笑着赶紧点头,“好看。”
沈韫禾看着他打满补丁的衣服说:“你的没有我的好看。”
“是,师傅最好看。”谢仰雪笑着回应,拍拍身上沾染的尘土问道:“饿了吗?”
沈韫禾笑的更甜了,调侃道:“你师傅我已经辟谷了,不用吃饭。”
谢仰雪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挑眉看着她,从怀里掏出热着的胡饼道:“那徒儿这孝敬看来是送不成了。”
沈韫禾眼神跟着他手中的胡饼转了两圈,好奇道:“你哪来的?你出去了?”
热乎乎的胡饼赛到了她的手中,谢仰雪望着她道:“拿只小雀和小孩子们换的。”
“这寨中还有小孩?”沈韫禾将胡饼重新塞到谢仰雪手中,“屋中有大当家送的饭,我吃过了,你快去吃,还是热的。”
谢仰雪将胡饼重新塞回去,“这是红豆馅的,甜的。”
“嗯?”
“你的药一会煎好了,我没找到蜜饯。”他坦然道,却没敢看沈韫禾。
沈韫禾愣住了片刻,随即笑着将那个还暖和的红豆胡饼掰了一半给谢仰雪,“谁说我怕苦。”
“不怕苦昨日喝药的时候皱眉做什么?”他回问。
“接住嘛。”沈韫禾道,“跟着师傅有糖吃。”
谢仰雪嗤笑着没说话,接下了那个“来自师傅的糖”。
然后刷了师傅和自己的碗。
大当家刚好过来看沈韫禾,看着被院长里那么多竹子愣了一刻,诧异道:“你们要做家具?打算长住了?”
沈韫禾赶紧摆手,“不不不,用来治水患的。”
“水患?”大当家的挑眉,“这些能治水患?”
沈韫禾犹豫道:“应该可以。”
大当家的拍拍她的肩,“就冲你这句话,有什么需要都尽可来找我。”
沈韫禾拉住她的手,“大当家说的好,我现在就有需要。”
于是三人分工明确,谢仰雪将砍回来的竹子劈开削条,沈韫禾跟着大当家的编竹篮。
刚砍回来的竹子并不硬挺,带着韧性和竹子的潮气,编起来并不太费力,她学的很快。
大当家的点点头赞叹,“刚开始你男人在这,哦不,你徒弟?你徒弟刚来的时候干活可麻利了,早上去洗衣服,中午给我们砍柴采采药,下午还得跟着我们挖河道里的淤泥除水患,我们觉得他还算是个男人。”她突然抬头看向沈韫禾,这才继续,“现在一看你就都明白了。”
“嗯?”沈韫禾疑惑,“明白什么?”
大当家的笑着道,“有你这样的好师傅,徒弟怎么会差。”
沈韫禾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回应:“嗯……,他本来人其实就很好的。”
“杀人不眨眼的挺好,嗯。”系统吐槽。
“可以了。”沈韫禾用了一上午才编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竹篮,谢仰雪在一旁皱着眉看她眼花缭乱的手法,对着自己面前的竹条无处下手。
沈韫禾这才问道,“你们有板车吗?”
大当家的摇头,“怎么了?要板车吗?”
“有板车更好,没有可能会费点力气。”她解释道,顺手将谢仰雪无处下手的竹子编了两下。
“剩下的大竹子对半劈了做竹筒,这些编成篮子去挖淤泥。”
“挖淤泥?”大当家皱眉,“挖淤泥做什么?”
“给河流砌石改道。”沈韫禾坚定的望着她。
大当家的手中的竹篮掉了,疑惑的三连问:“改道?改到哪去?那田怎么浇水?”
“改到离田地村庄远的地方,半山腰水流湍急,若再有这样连绵的大雨,恐怕整个村子都会被水淹。”她劝道。
“那怎么灌溉田地?去远处挑水吗?”大当家的继续问。
“水车。剩下的竹子是用来做水车筒的。”
“水车?”大当家的挑眉诧异的望着她,“你还会做水车?”
沈韫禾点点头,“应该是会的,理论上。”
“理论上?”大当家一字一句的疑惑。
“哈哈,我努力实践上也行。”沈韫禾补充。
大当家的皱眉忧愁,“那,那若不成怎么办,河流改道可不是小事。”
沈韫禾拍上了谢仰雪的肩,“这不是还有我徒弟吗?我不行让他摇人。”
总归有工部的人会做水车。
谢仰雪执着于对抗手中的竹子,不明白自己劈的时候任他摆布的竹子怎么现在就是不听的话,感觉到沈韫禾拍自己才回过神。
“嗯?”他疑惑道。
“你看,我徒弟答应了。”沈韫禾说,“若我造不成水车,那就让我徒弟去找人,我留在这里给你们做押。”
“什么做押,我答应什么?”谢仰雪慌忙道,“我没答应!”
沈韫禾捂住了他的嘴,“好了,答应了。”
大当家看着她俩忍不住直接笑出声,“你确定?”
沈韫禾坚定的使劲的捂住谢仰雪的嘴点头,谢仰雪这边害怕自己乱掰扯到她伤口,于是疯狂摇头。
“好了,我信你们,不用你做抵押。”大当家笑着道,“不过我得和寨中的人商量商量,她们同意了才行。”
“好!”沈韫禾松开谢仰雪说,这才问出疑惑:“寨中还有小孩?”
大当家的点点头,“嗯,都是寨中人的妹妹,在家吃不饱穿不暖,日后怕被卖了,就一并带过来了。”
沈韫禾皱眉没说话,突然眼前一亮道:“我可以做她们的教书老师。”
“啊?”
“教书啊,教她们”
“她们不用学女诫。”大当家的果断拒绝。
“四书五经,仁义礼智。”沈韫禾和她同时说出口。
过了半晌大当家的才突然反应过来沈韫禾在说什么,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不想学也没事,我还可以让我徒弟教她们骑射捕猎。”沈韫禾补充。
大当家的摇摇头,重复道,“你刚刚说要教她们四书五经什么的?”
沈韫禾点点头。
谢仰雪倒是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失落,掩下了自己的眼眸,盯着手中的竹条。
“你只能是我的师傅”,他皱眉想,可是他又想,“这样说了沈韫禾肯定会不高兴”,所以他缄口不言,敛下了所有情绪。
大当家的回过声失落苦笑道:“有何用?”
沈韫禾抓住了她的手,“日后能用上的。”
眼神与眼神的交汇中,她在沈韫禾眼中看到了迸发的希望和未来。
“日后能用上吗?”她问道。
“日后一定能用上的。”沈韫禾答。
“好。”最后大当家爽朗大笑,“我信你。”
傍晚,院子里突然多了几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在枯木搭成的围栏小心翼翼的望着院子中人。
沈韫禾歪头对她们笑:“小朋友,你们来做什么啊?”
那些小女孩发现好像是叫自己,在同伴的鼓励下派了一个勇敢的先锋带头,像长长的一串小鸡仔。
沈韫禾蹲下望着她,那个女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直看着这边的谢仰雪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
沈韫禾温柔道,“这个大哥哥前几天还给你们换了一只小麻雀呢,不是坏人。”
不说还好,一说那个小女孩瘪起嘴差点落泪,委屈道:“小麻雀死掉了。”
沈韫禾赶紧哄道:“可以让哥哥再给抓一只,别哭啊。”还赶忙挥手让谢仰雪过来。
谢仰雪本来也想走过来,此举正合他意,他听见那个小女孩说:“我没有红豆胡饼换了。”
他皱眉疑惑,红豆胡饼而已,对他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因为此刻没有蜜饯…
他突然愣住了,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她的衣服做的大了许多,还有几个补丁,头发是枯黄的。
民间是这样的吗?
还是,因为他这个君王。
“你问问哥哥,没有红豆胡饼可以吗?”沈韫禾继续哄道。
谢仰雪低头看着沈韫禾,想起了从前她口口声声的让他做个明君,又看向眼前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有些畏惧他,小心翼翼摇头:“这样不礼貌,我什么都没有,不能向哥哥要东西。”
他蹲下平视那个女孩,喉间像压了千万钧重,沈韫禾笑着回头看他。
他终于开口,“是哥哥欠你的,你不用换。”
小女孩懵懂的抬头,认真道:“哥哥不欠我们。”
沈韫禾摸着她稚嫩的脸庞,笑着说:“哥哥答应你了。”
“可是,可是。”那个小女孩皱眉重复,“可是我们没有可以换的东西了。”
“那就给哥哥说声谢谢怎么样?”沈韫禾温柔问道。
那个小女孩果然抬头看向谢仰雪,又扭头看向沈韫禾问:“可以吗?”
沈韫禾笑着鼓励她点点头,对着谢仰雪道:“可以吗?”
谢仰雪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像压了一团乱麻,吞下一口水道:“嗯。”
那个小女孩果然笑了,天真烂漫,“谢谢哥哥,姐姐是个好人,哥哥也是!”
谢仰雪平生第二次被别人以“好人”形容,上一个还是沈韫禾,他不可抑制的喘着气,茫然在原地。
沈韫禾笑着摸摸她的头,那个小女孩突然反应过来,“哦!姐姐让我来给你们送这个。”说着就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装着绿色的糊状。
沈韫禾接过这个小小的瓶子,惊喜的问道:“这是什么?”
“驱蚊用的草药,秋天蚊子最毒了。”那个小女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