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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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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少逛了会儿,安宁便催着要去顾心家,顾心见躲不过,自己也着实想念爹娘,便想带安宁回家稍作歇息后就立刻回宫。安宁知道自己身份不便,所以跟顾心商量去家里时只说自己是莹儿,勿要惊扰二位老人家。顾心家离集市不远,只隔了一两条街。快到家时,顾心没有此前回家的欣喜,反而感觉到紧张,从小到大,他从未在爹娘面前说过谎话,因此心里一直默念如何编说这次出宫的事情,只怕爹娘怀疑。安宁心下则满是期待,她想知道顾心从小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想见到顾心的爹娘,他们定是既善良又勤勉,和爹爹宠爱自己一样疼爱顾心。事实亦是如此。还未入门,安宁便透过栅栏看到个不大不小的庭院,院子中间扑了一段石子路,两边种了些花草,院子右边围栏里有几只鸡鸭正咕咕地吃食,旁边立着的便是顾心之前说过的逗得自己哈哈大笑的毛驴,毛驴是顾心父亲上山采药的伙伴,听顾心说他小时曾被它踢过,因此有好一段时间的噩梦都和驴有关。此时那毛驴被卸了鞍套,正自在地吃草,安宁看着便想到顾心小时候被它在梦中吓醒的场景。院子左边花草后有几张案桌,上面铺满了在晾晒的药材,安宁虽从小对药深恶痛绝,但却觉此时庭院的药材在太阳晒过之后竟有种淡淡的草香味。庭院后便是两间正房,有一间的门还开着,安宁知道顾心的爹娘此刻定在屋内,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儿子会这时出现在家门口。顾心定了定,安宁见门并未上锁,可顾心却立在门外不动,便直接上手推开了门:

“怎么不进?”

“我有点紧张。”

“怎么,还在怕那只驴?”安宁小声笑了一气,便先着顾心进了门。屋里听到院外的动静,也走出人来。安宁只见走来的妇人虽衣着朴素,白发丝丝,但满面慈祥,一见面相便知是顾母。妇人见是一陌生少女,以为是来买药问诊,和蔼问道:

“姑娘是——”

话正说了一半便愕然止住,看着自己身后的人儿大惊道:

“心儿?!!”

安宁也顺势转身,只见平时坚强如斯的人如今双眼泛红,拜倒在地,激动不已:

“娘,儿回来看您了。”

顾母见是儿子,越了安宁,立刻快步到顾心面前,将他扶起仔细上下看顾,却早已泪眼婆娑。安宁见状,默默地退到顾心身后,静静地看着母子重逢的场景,她从顾母眼中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光芒,她知道这是母亲对子女独有的目光,和皇后看如儿一样。此时安宁想,若是自己的母亲没有去逝,会不会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怔忡中,又听顾心喊道:

“父亲!”

顾父听到妻子大喊心儿已是一惊,便快走出来,见儿子果真回来了,心里大喜,立马也走上前去。顾心上次归家,正因父亲出差在外,无法照料母亲,遂四五年来第一次父子重逢,见父亲已苍老许多,心下自责愧疚,又重重跪地,哽咽道:

“儿子不孝!”

“快起来,起来。”顾父弯腰扶起顾心,看着儿子俨然变成了大人,又想起此前听说儿子受过重伤,知道这几年他定是吃了很多苦,也不禁眼角湿润,感叹了一阵,方见顾心身后立有一女子,心下疑惑,又想着儿子怎会此时回来,还带了一位女子,急问道:

“你怎地这时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这位姑娘是?”顾父知道禁卫在职期间绝不可有家室的规矩,看这姑娘不像是普通人,定是宫中的贵人,不禁担心儿子是否在宫里惹下了祸事。

“我——她是——”顾心刚刚见到父母情绪激动,又听父亲急问,突然哽住了,此前编好的事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安宁见顾心如此,知他在父母面前说不出谎话来,便顺势向前走了一步,福了一礼,应道:

“伯父伯母安好,我是兴和宫的婢子莹儿,兴和公主派我和顾卫出宫采办的差事,且公主知晓今日是顾心生辰,特命顾心采办后可回家看看,下午再行回宫即可,顾卫平日对大家多有照料,因此莹儿亦想当面拜谢伯父伯母,若有叨扰之处,还请伯父伯母宽谅。”说罢又深福一礼。

顾心见安宁行礼,忙得去扶,可刚伸出手,又想到安宁行的是宫婢的礼仪,正符莹儿的身份,两人即是共事关系,怎可失礼,遂又忙收回手。好在顾母赶忙扶起,先谢了公主之恩,又夸赞莹儿俊秀有礼,方请进屋内。正值晌午,顾家亦刚做好饭菜,赶上儿子与共事的宫人回来,顾母填了碗筷,又去厨房做了几道平日顾心爱吃的简易小菜,还煮了生辰必吃的宽面,不一会桌上便摆满,四人坐定。顾心以茶代酒敬了父母,安宁也随后起身敬了二老,并问候伯父伯母的身体。顾父话不多,只先问了顾心之前的伤势,听顾心回应已彻底痊愈,又偶尔问宫中差事做得如何,后再问及公主如何得知顾心生辰,顾心也都略略答了。而顾母则细致入微,说刚刚还和顾父念及今日是心儿生辰,没想竟可见到心儿回家,直感慨公主宽仁。安宁接话说是顾卫曾舍命以救公主,公主也一直感念于心。顾母问顾心最近在宫中可吃得好,睡得好,此前的伤可烙下什么病痛,言语间满是舐犊之情。又问了莹儿是哪里人,何时入宫。安宁此前和莹儿闲聊时知道些莹儿的身世,便半真半假的应了。顾母听安宁说自己是从小送入宫中的,满眼心疼,只叹苦了这样一个小姑娘,便拉起安宁的手说等到年纪出了宫,定要称年轻找个疼你的好人家,还邀请安宁出宫来家里玩儿。安宁感知到顾母手上暖暖的温度,看着十分心疼“莹儿”的顾母,竟幻想出了自己母亲的模样,也许天下的母亲都有一双温暖的手,能暖到任何人心里去的手。顾母还一直劝安宁多吃些,说虽然不比宫里的精致,但自家饭食总是香的,让她勿要客气。安宁第一次在宫外吃饭,虽没有莹儿在侧侍奉有些不适应,但见顾母十分热情,便不顾及那许多,直用筷子夹了吃,觉得味道很好,且这里没人拘着她该吃什么,吃多少,如何吃,故而安宁也自在地挑了自己喜欢的多进了些。顾心怕安宁吃得不惯,也不方便帮她布菜侍候,又恐母亲的热情会唐突到安宁,遂只取了母亲做的点心略有歉意地拿给她,安宁对他笑笑,也一并都吃了。顾父吃完后,又问了顾心此前受伤吃了何药,并让顾心随他去西屋,让他看看伤口到底如何,顾心推拒说伤口已愈,让父亲不必忧心,奈何顾父坚持,安宁虽听太医说顾心的身体已回复如初,但知顾父本是医者,亦是舐犊情深,便劝顾心听顾父之意,勿让伯父忧心。顾心遂起身去了,顾父嘱托顾母照顾好客人,顺手将屋子里的门窗关上,走至西屋,又将门窗关好。顾父用手按了按他的左肩,又动了动顾心左臂,确认只是留了些伤痕,但筋骨已养好,知确实无碍。顾心想着自己受伤已一年有余,却仍让父亲如此担忧,心下又生愧意,整理好衣着,跪伏于父亲面前,郑重言道:

“儿伤病已愈近一年,亦让父亲忧心了一年,是儿的错,儿以后定时常给家里写信,让父亲母亲知晓儿一切都好,请父亲勿再为儿担心。”

顾父看着跪在面前的顾心,若有所思,过了许久方言道:

“心儿,和你同来的那位贵人是谁?”

顾心未曾想到父亲会如此问,心下大惊,努力定了会神,方言道:

“是兴和宫的侍女——莹儿。”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顾父的声音已略有颤抖。

顾心听到父亲的声音,抬起头,却不敢看父亲,什么也没说出口。

“宫中的侍女再知礼仪,也不会是这样的谈吐气质,为父虽未去过宫里,但行医多年,阅人无数,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你休要再说谎,她是谁?是宫中的女官,还是世家子女?”

顾父在门外初见那女子,便觉贵气,再听其言语,见其礼仪,知她定是大家教养,绝非婢子。更让他惊心的是,他见那女子与心儿之间实有感有应,言及心儿时,女子神色表情难掩欣喜,而心儿也一心看顾于她,这二人虽表面客气有礼,但关系绝不一般。思及此,顾父猜测顾心可能年少气轻,与哪个世家女子或女官有了私情,想着定要劝他悬崖勒马,勿将祸事闯大。禁卫营纪律相当严明,为防止他们与宫中侍女或官员女子勾结,以致惑乱皇宫,结党营私,禁卫无论在职或退职时均不可私自定情结姻,其家室皆在出宫后由禁卫营安排相应品类的官员之女,若有违背则是死罪。顾家只有这一个儿子,顾父断不能让顾心误入歧途。

“——”

“说话!”顾父压低声音,却已是竭力怒吼。顾心从未见父亲如此震怒,再不敢隐瞒父亲,只得据实相告,暗哑答道:

“是公主。”

“谁?——”顾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以为是自己恍惚错听了。

“是兴和公主。”

顾父听到兴和公主几个字后,已站立不住,嘭地向后倒去,幸好身后有案桌撑住,又有顾心及时护住,才勉强坐在旁边的椅櫈上。

“父亲,你——”

“啪——”

顾心见父亲直直向后倒去,吓得一身冷汗,立马上前护住,待扶父亲坐下,便焦急地询问身体是否伤到,谁知还未出口,便迎来父亲一个极响的巴掌。顾心脸上一片火热,而心下万片冰凉。顾父中年得此独子,心疼他小时身体单薄练武不易,又向来孝顺懂事、勤勉刻苦,从小到大,顾父从未对儿子动过半根手指,这是他第一次打儿子,也是唯一的一次。

“逆子!你——你竟敢——”

“父亲息怒!儿子不孝!”顾心早已心如乱麻,他从未想到带安宁来此会被父亲识破,亦从未想到会引得父亲惊雷之怒。

“你和公主,你们——”顾父此时已字不成句,一个禁卫竟敢对公主用情,还挟其出宫归家,这早已是死罪无疑,这逆子——

“公主命我随行出宫,是我思念父亲母亲,才挟公主前来,父亲勿再生气,儿子立刻护送公主回宫便是。”顾心见父亲已气郁如此,再不敢多说,只半真半假地胡编一通,想让父亲息怒。

“还在骗我——知子莫若父,你对一个女子的心思,为父看不出吗?你——你这是往死路上走——,咳咳——”

“父亲——”顾心心底最隐秘的地方瞬间被至亲掀开,已愕然无语。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刚刚,他一直将这份情感隐藏在最深处,只有和安宁单独在一起时,才会隐隐透出。原来只是捉襟见肘,遇到至亲,又能隐藏得了什么?顾心方才想到自己让父亲经历了什么样的震撼与惊痛——自己的独子——一个小小禁卫竟敢勾结一国公主出宫,这必然是死罪。在父亲那里,儿子虽现在还在眼前,但却必死无疑,这是谁也无法承受得住的痛苦。他不知如何面对父亲,亦不知如何向父亲解释自己与安宁的点点滴滴。

“是——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好你,对你过于放任,方让你养成这不被拘束的个性——都是我的错——”顾父不知再怎地面对这个局面。

“父亲,儿子不孝,是儿子不孝!”顾心心痛不已,他怎能将生他养他爱他育他的父亲逼得如此,跪伏于地,疾首痛哭。

“你是不孝!大不孝!你动情之时,便不想自己,也不想想因为生你再不能孕的母亲吗?你一个禁卫,敢去勾结大兴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敢挟她出宫去自己的家里,这等罪过,是想断了我顾家的血脉,是想将我和你母亲都要害死吗?”

“父亲,我,我没有——”顾心听了父亲所言,五脏俱焚,他从没想过,从未想过自己和安宁的秘密会累及到爹娘,可这从未想过的事,就像纸覆盖的悬崖,只要被戳破一个洞,就会掉入万丈深渊。是啊,若是这秘密的泡沫突然破碎,他可以粉身碎骨,但他无辜的父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对他有生养大恩的父母绝对不能因自己的错误而受到牵连,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你没有什么?!——你这逆子,若还有一点点怜惜你的母亲,怜惜顾家,就立马去送公主回宫,彻底断了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顾心也只是发愣,不该有的心思,这确实是自己不该有的心思,是自己的家人承受不起的心思。

顾父见这逆子竟还楞在原处,眼前一黑,差点晕厥,顾心见状,立马起身为父亲按压人中,将窗子打开通气,又喂了些水,好大一会儿,才见父亲神智如初。顾父转醒,颤颤地说:

“你若真想我死,便继续胡作非为,我只不过去地下向顾家祖宗请罪,便是断后,也没有你这个不孝子罢了。”

顾心见父亲因自己再三晕厥,又思及自己从未想到所作的一切会罪及父母,早已肝胆俱裂,恨不得自戕谢罪,又听父亲已然心灰意冷之言,痛哭跪倒,近乎抽搐地说道:

“父母之恩,顾心本无以为报,又犯此不孝大罪,罪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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