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说的没错,宫里确实事务繁杂,隔着院门我都听到了外头的喧闹。
“在吵什么?”我问来福。
他小跑着过去,把耳朵贴在院门处,屏息听了一会儿。回来告诉我:“是宫人们在行走。”
我用单臂转着轮椅也贴过去:“他们在跑。”
来福扒着门缝看了一会儿,表情不明:“贵人,他们是在逃命。”
话音刚落,来福的脸就被溅上了一抹血迹。
“退后!”我喊。
来福被我拉扯着,往后酿跄一步,远离了院门。
有宫人死了。尖叫声于一墙之外的宫道上炸破。之后院外箭矢破空声便不时响起,有些戳进宫人身体,有些撞在门墙上,噼啪作响。
血腥味渐起。
来福白着脸将门栓紧了又紧,拉着院内造景的山石顶在门上。
“贵人,我推您进屋吧。”
不用。我伸出活动自如的右臂:“我没事。你进屋将门窗合紧。”
来福摇头:“我在这里陪着贵人。”
院外的血顺着门缝溢进来,来福白着脸拿盆用水泼开,不一会儿新的血又重新涌进来。
“歇会儿吧,来福,你晃得我眼晕。”
“是,贵人。”来福继续缩回我身侧坐着。
于是我们便一同待在院子里,从日出到日落,外面的声音渐弱,血也不再涌进。
“结束了?”我问。
来福挪开石头,扒着门缝往外瞧:“贵人,外头没人了。”
“哦。”我说:“有人在哭。”
来福的耳朵贴着院门,屏息,过了一会儿告诉我:“是个小孩。”
哭声由远及近,撕心裂肺的。我推着轮椅往前滑了两步:“开门。”
来福再次扒着门缝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别看了,来福,外面就一个人。”我指着耳朵:“我听着呢。”
来福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地挪开门栓。
我滑出去,轮椅掠过地上的血液,轮子转动起来便带起淅淅沥沥的血。我顺着绵延不绝的红色的宫墙望去,眼前尽是一片血红。我好像知道这里的墙为什么都被刷成赤色了。
满目朱色间,有一个被笼罩在黑色里的小孩正在哇哇大哭。
“来福,带他回去。”
来福小跑几步,抱起那个孩子。
空旷的宫道上再无旁人。
“回去吧。”我说。
来福把小孩放在我的身侧,他拿着柄扫把,将院里的血都扫出去。
小孩的泪珠还挂在脸上,但已经不再哭了,他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往我身边蹭了两步,伸出手,抓住我的手指。软绵绵的。
他年岁不大,揽在怀里热乎乎的,像个小团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他抬头盯了我半响,忽然开口叫我:“漂亮娘娘。”
“不是娘娘,是哥哥。”我纠正。
“哥哥娘娘。”小孩黑黑的眼珠看着我。
来福在远处笑出声。
我不能和小孩子计较。我瘪嘴:“你家里人呢?”
“家人。”小团子思考了一会儿,开始掰指头:“嬷嬷的头断了,姆妈脖子上插了箭,丫鬟姐姐从窗户掉出去了。”
“唔。都死掉了啊。”
小团子看着我,重复:“死掉了。”
我把他揽在腿上坐着:“那就和我们一起吧。”
小团子眨着眼睛,软乎乎的身体拱了拱,在我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来福来福。”我叫。
来福:“贵人。”
“你觉得叫他团子怎么样?”
“团子?”
“软乎乎白嫩嫩的,不是很像小团子吗?”
来福:“贵人,宫里的孩子若非皇亲国戚便是高官子嗣,或许过几日他的家人便寻来了。”
也是。我蹭了蹭团子脸上沾上的血污,那我就在心里偷偷叫他好了。
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