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珠玑被这一下给跪懵了,她左看看右看看,直到右玉凑过来道:“殿下,这是禾公子,是骏公子的兄长,您亲手养大的。”
珠玑眨了眨眼,然后“啊”了声,悠悠道:“怪不得那么他那么像风骏……不是,我不是带着面具吗?你怎么认出我的?”
珠玑将风禾扶起,珠玑发现他两眼通红,不知是没睡好还是情绪激动,他握着珠玑的手,几乎是咬着牙说:“……左珠和右玉的模样属下怎会忘记?是属下无用,没能早些找到殿下。”
“呃……我……救一下我!”
那少年的腰已经被斩剩一半,他早已无力挣扎,双目无神,再不救恐怕是真的要往生极乐了。
珠玑瞥了子泽一眼,子泽立马乖乖地把少年轻轻放到地上,紧接着珠玑便将左珠右玉收回,专心治疗。
大约过了几刻钟,珠玑才收起自身灵力,宣布治疗结束。少年跳起来蹦了好几下,绕着祠堂跑了两圈后就消失在了祠堂挤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里,珠玑则力竭瘫回子泽身上,她看见风禾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他:“怎么了?”
风禾走上前来,半跪着说:“没什么,只是属下没想到您和妖主阁下关系这么好罢了,有些意外。”
珠玑指挥着子泽坐下给她当靠背,子泽欣然接受,直接坐下来让她靠着,她阖上眼,慢悠悠地说:“我现在失忆了,很多东西都不记得,所以你别怪我不记得你,要知道我不止忘了你,还忘了你弟,我甚至连我娘亲都忘了。”
风禾不知为何突然笑了笑,他眼里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抹掉眼泪,瞄了眼珠玑,发现人闭着眼,心说幸好没被看到,谁知珠玑下一刻就从怀里摸出一张干净帕子递给他,开口道:“再哭我就给你上静默之术了,这么多……哎呀!”
风禾直接扑到珠玑身上,把子泽都推到一边去了,接近两米高的壮汉把珠玑压得死死的,她只能听到怀里人那克制的哭声。
珠玑抽出右手,拍拍风禾的背,跟他道歉:“对不起啊,把你和你弟都忘了。”
“不是的……不是的……”风禾依旧死死地抱着珠玑,哽咽道:“您还活着……您还在这里……呜……您还在这里……”
珠玑都被风禾带得有点眼角有点泪花,她只好继续安抚风禾:“……没事了,我回来了,就是忘了点东西,我还活着。”
风禾再也抑制不住,像个孩子那样哭诉道:“我找了您好久……您走了之后我再也找不到风骏了,八殿下也被秘密关押,我回去之后,发现小院已经成了废墟……我好后悔当时选择走出那了那座小院……我真的好后悔……”
过去了这么多年,风禾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走出了那座小院。
他走出去就是为了回到他原来的家……说来真是荒唐,他真不应该对以前那个抛弃了他们兄弟俩的家寄予那么高的期望。他想要回去,想要和他们一起吃住生活,但他逐渐发现,那里的一切都在拒绝他。
不过,与其说那里在拒绝他,不如说他根本不适合那里。不只是父母和兄弟姐妹对他的态度,更多的是他发现这里和他原来生活的地方差距太大了: 既没有合他心意的被褥和房间,也没有能让他畅所欲言的场合,他本以为这些他都能忍耐,直到有一天,他所谓的哥哥们忽然找上他,拖着他进一处山洞里狠狠揍了一顿。
他的“哥哥们”指着他鼻子骂他下贱,说他吃两家饭,还怨他太优秀了,夺走父母的宠爱,最重要的是,他们说了对当时的风禾冲击极大的话,到现在风禾还记忆尤深:“你以为只是我们这么觉得吗?爹娘他们也觉得你这样不妥呢,估计他们永远都不会承认你的,你就安心的在这里继续蹭吃蹭住吧,不过以后还是要交点家用为好,否则我们会贴心的替爹娘把你扫地出门的!”
此事之后,他离开了那个地方。风禾习惯性地想回那座小院,但刚抬脚他就想起走之前珠玑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
“你从这道门出去以后,不要说你是我养大的,也不要说任何关于老八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从此以后,你我便是陌路人,不再相干。这是为了你好,明白吗?”
风禾还记得那时候珠玑语气和神态里的平静,可能就是这几句话,彻底杀死了他当时归去的心。
无奈,他决定前往御察司,想着靠自己的实力去博得一席之地,再偷偷告诉珠玑,让珠玑为他骄傲……但可惜,等到他正式成为御察司一员之时,迎来的却全是噩耗: 珠玑不知为何跳下落仙台,风骏一夜之间失去所有踪迹,八殿下也遭遇不测……
眨眼之间,他真的失去了所有家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落在风禾身上成了千钧重的愧疚和枷锁,让他再难抬起头面对自己的过去。
一回首,当真是处处皆错,如何能自洽?
待到山花烂漫时,他再次回到那座小院。常绿的树枯了,棋桌裂了,他的房间成了废墟,再无半点往日之迹。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学点弟弟风骏那样的厚脸皮,这样的话,说不定自己就真的能腆着脸回去呢?到时候是不是推开大门就能看见风骏、珠玑和八殿下呢?
后来,他也只在梦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了。
珠玑无法,只好给风禾顺顺气,拍拍背。子泽叹了口气,在旁边抱着手道:“当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珠玑“啧”了回去:“我又没死,怎么就不待了?姐姐你说点好的吧!”
“说得对,您没死,都还来得及……”风禾拿着珠玑的手帕擦擦眼泪,起身道:“抱歉,实在是太久没见到您了,我……属下有点……失礼了。”
珠玑也起身,拍拍他的肩头,没说什么,只平静地笑了笑,看了他一眼。
“你还活着,也很好。”
这一句话又击中风禾的哭穴,眼泪又不争气地跑了出来,珠玑立刻警告他:“这么多人看着你,你不害臊的?我可要用静默之术了啊。”
风禾擦干眼泪,难得的笑了:“我……属下不会哭了。”
子泽这时才凑上来,说:“说说正事儿呗?”
珠玑观察了下四周人群的模样,道:“这里真是鱼龙混杂,什么东西都有啊。”
那少年适时地走上前来,替眼泪还没干的风禾解释道:“两位好,我叫阿醒。这里是义军总舵,专门腾出位置收留四处的难民,自然是什么都有。”
珠玑看了眼周围人群那警戒的样子,问道:“义军?这里有战争吗?”
闻言,阿醒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但他还是答了:“……准确来说不是鬼城,而是凡间,已经持续了很久,有十年了。”
十年!?
珠玑忽然急起来,又问:“这场战争规模很大?难民多吗?”
阿醒的表情随着珠玑的问题变得越来越扭曲:“规模很大吗?哈哈,您真是会说笑,整个凡间和灵狱界都乱作一团了,再打下去怕是两个都不能要了,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