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梧桐滴雨。
水雾朦胧的清晨不同于灯火光明的夜间,这片烟花之地变得冷冷清清。
香粉熏人的房间内,朱红色的锦被上横陈着白皙修长的手臂,暧昧的痕迹从肩头落至手腕,引人遐想。
季宜安眯着眼醒来,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他想起昨晚那一场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烈火焚身,尚且没法自救的时候另一团火缠了上来,说也奇怪,他本该觉得更热才对,但从他抱着那团火不放的时候,竟然意想不到的凉快。
他慢慢张大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好像有一个蓝色的天线宝宝……
天线宝宝168突然出现在床顶:“宿主——”
季宜安全都想起来了!
他死了,穿越了,还稀里糊涂地睡了一个男人……
他猛地翻身坐起,看到床里侧还躺了一个人,剑眉高鼻,黑发如瀑,一等一的好颜色,是单凭外表就能收割一波波芳心的人物。
但季宜安只想吐,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人眼尾处深重的吻痕,回忆起昨夜癫狂的时候。
他强忍着想吐的感觉,提起裤子,跑了。
168看着宿主慌不择路的身影,懵了。
“宿主!你跑什么?”
“不是,你别跑啊!”
系统不能离宿主太远,这条铁律让168像是被绑了根强力弹簧一样,飞速回弹到季宜安身边。
*
“我还有再回去蓝星的可能吗?”
168不回答,飘在季宜安身侧,固执地说:“快回去对他负责!”
“嗤……”季宜安轻佻一笑,眉眼间霎是风流,好像昨天早上狼狈逃走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拖长了语调:“不说——拉、倒。”
前晚发生的事相当诡异,季宜安想不通,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让原主去青楼和另一个嫖/客(?)待在一个房间里,中招之后原主死了(?)然后他鸠占鹊巢和嫖/客(?)滚到了一起?
负责?
他都不清楚那晚究竟是谁兽性大发,还是两情相悦他要怎么负责?再说,跑都跑了,找回去也找不到人了吧。
季宜安心里有点儿纠结,不过没表现在脸上让系统看出来。
168被他气的半死,想了半天,自以为想出了句颇具威胁的话:“你不是男人!”
季宜安轻笑一声:“男人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谢谢夸奖。”
168懵了,僵滞在空中,扭身背对宿主,偷偷摸摸翻它那一本新买的《雄性宿主驯养手册》,找到话的出处,看了半天,发现页底有一行小字标注——该小节话术对极其不要脸的雄性无效!!!
激将法无效,温和的鸡汤就更没有用武之地了。
168感到惋惜,绑定现任宿主到现在,它竟然都没有机会念出一句鸡汤语录。
这个清早,季宜安没有急着去镇上的镖局扛货挣馒头。
他看到了一张池塘。
帮镖局装货卸货,扛三袋货物才给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能买两个馒头。他扛到肩头磨出血了才拿到十个铜板。
不如钓鱼。
他喜欢钓鱼。
上辈子三十次有二十九次空军他还是钓瘾难戒。每当被季家那群垃圾恶心到了,他就拿着鱼竿往水边去,直到咽气的前一秒,还在想着下辈子还能钓鱼就好了。
“狗子!”季宜安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鱼塘,转身对着破庙大喊一声:“有没有刀?哥哥做根鱼竿,钓上鱼拿去镇上给你和爷爷换馒头吃!”
不一会儿,破庙里闻声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
昨天傍晚,小叫花子在镇上遇到了季宜安,被两个馒头收买,带他回到自己和爷爷落脚的五里庙。
狗子把卷了刃的菜刀递给季宜安,有些怀疑:“真能做出鱼竿钓上鱼么?”
“你就等着瞧吧!”
狗子抓了抓头:“我要去镇上讨饭了,回来再看。”
“哥哥,你能不能也给我做一根鱼竿?”
季宜安找了几棵合适的矮灌木,拿着刀去剥树皮,打算搓成钓绳。
“行啊,包在我身上,你回来就能用上。”
*
季宜安干嚼下干硬冰冷的馒头,把挖来的蚯蚓装在木头削成的鱼钩上。
他那副专心致志的模样看得168心里难受,系统空间也躲不下去了,跟个鬼魂似的冒出来,冷不丁又念叨上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去对他负起责任?”
季宜安没被吓到,反问它:“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把原主的记忆传送给我?”
原主的记忆一开始就传给了宿主,不过刚传了个开头,宿主跟别人滚床单,它被关进小黑屋,记忆传送也被迫中断了。
168现在已经学会了讨价还价:“你先负责。”
资料显示,现任宿主在蓝星上为了寻找刺激,各种极限运动轮番挑战,练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它没法拿捏他完成任务,只能抓着原主的记忆做筹码谈判了。
“那就免谈。”
季宜安抛下鱼钩,一根鸡毛做浮漂,碧波清风,周围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168抿嘴,其实吧,他知道宿主害怕什么,但它舍不得拿去威胁宿主。是个人都干不出来,更何况它是伟大主神创造的,宇宙间绝无仅有的,纯洁善良的好系统。
168告诉自己,再跟宿主耗两天,就两天。
季宜安才不管它。
他是对原主有好奇,比如怎么会出现在青楼?怎么会跟另一个嫖客(?)待在一个房间里?又做了什么害他睡了一个男人?但好奇心他可以忍。
昨天出了百花楼,在镇上游荡的时候,目睹两个当街争执的人刀剑相加,打斗间发出一股无形的能量把前排吃瓜的他震飞十米远。他初步推测出了这个世界的信息——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不属于蓝星九州古时候的任何一个朝代。
试了几次没发现原主有内功(或许有,但他不会),季宜安决定先苟起来。
离开蓝星,再也不用见到那群畜牲,季宜安堵在心眼里的那口浊气散了,身心都畅快了不少。
不管系统为什么选他重生,要他拿什么来交换,需要他在这个世界做什么,他都算是白捡了一条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现在系统和他就一个问题僵持不下,他求之不得,可以和它僵持一辈子。
日过中天,抛竿三十多次,季宜安才收获了一条三指宽的的鲫鱼,肚子开始敲鼓。是时候去镇上去觅食了。
他决定再钓最后一竿。
168看宿主钓鱼看得入迷,每次鸡毛沉下水面,它比宿主还要紧张。
“快拉上来!快拉上来!”
168手舞足蹈起来。
季宜安双手并用,水下牵扯的力度让他笑露了齿:“你小声点儿,把我的大鱼吓跑了该怎么办?”
168闭上嘴,后知后觉除了宿主,外界很难听到它的声音。除非它不小心。
“无聊!”它踹了一脚季宜安的头。
季宜安不敢用蛮力,租制滥造的钓绳禁不起造作。好不容易拉出水面,他和168都傻眼了。
一把伞。
它怎么会是一把伞呢?它怎么就能是一把伞了呢?还是一把打不开的伞!
*
绮霞镇北面有条小巷,既不过分热闹也不过分冷清。季宜安过了城门走上十来分钟就走到了这条小巷入口。风一吹,送来一阵酒香。
季宜安提着他今天唯一的收获走进去,大声吆喝:“鲫鱼!鲫鱼!五两银子一条的鲫鱼。”
五两银子,五千个铜板。
168觉得这任宿主的心肝黑,脸皮也厚:“这条毛毛鱼卖五两银子,宿主你疯了吧!能卖出去吗?”
季宜安不答,一手拿着打不开的伞,一手拎着鱼,笑得跟朵花似的,丝毫不在意巷子里行人奇怪的目光。
他仍旧喊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仅此一条,五两银子的鲫鱼哎!”
众人纷纷对他行注目礼,左看右看,这男子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个失心疯的,为甚要胡言乱语?难道这鱼还真有它的不凡之处?
有人忍不住了,拦住季宜安开口问:“五两银子?”
那人拿手去比划鱼的大小,还是不敢相信:“你这鱼吃人参长大的?”
“嘿!”季宜安忍不住拿伞去拍大腿:“这位壮士如何得知?”
季宜安长叹了一口气,面上痛惜,煞有其事地说道:“深秋露重,太阳都爬到半空了地上的草还没干,我为什么就要在河边走呢?”
“这下好了,滑倒一跤,手里的人参扑通一下掉到水里,被这条鱼给吃了。”
“就是这条鱼吃的没错,您看它额头上的黑点。”季宜安把鱼提高了些,语气笃定:“吃了我的人参,我就是认错了爹也不能认错了它!”
“呸!”
季宜安这谎话编的不走心,壮汉一听就听出了他在拿人寻开心,忍住没把他胖揍一顿,甩手就走:“休要用鬼话来诓骗老子!谁买谁是二愣子!”
众人哄笑而散。
季宜安侧脸到肩头蹭了蹭被溅到的唾沫星子,没了生意他也不恼,提着鱼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
“小郎君进来~”
季宜安走到“十娘酒肆”外,有人叫住了他。看了一眼,是酒肆的掌柜。
他没有犹豫,抬脚走进去,笑出一口白牙:“姐姐叫我,可有贵干?”
孙十娘年近四十,听了这话,捂着嘴笑:“我看你这鱼不错,就卖给我吧,晚上给我那冤家下酒吃。”
季宜安递鱼过去:“姐姐与我这鱼有缘,如此便诚惠二十五文。”
孙十娘直接从柜台上数出二十五个铜板,也不去接鱼,反而把铜板放在掌心,摊开递给季宜安,问:“二十五文是鱼钱,那人参呢?”
季宜安砰砰两下,把鱼对着柜台砸晕,嘴里回答:“哄人的胡话,姐姐莫要信了。”
他把垂死挣扎着尾巴的鱼放在台上,伸手去拿铜钱,刚要碰到,孙十娘合掌翻转手心,把钱收回身前。
季宜安愣了,对着168诽谤:“有武功了不起哦!为什么要对着我这个普通人秀?”
孙十娘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重新把钱递出去,这次没再耍花招。
她捡起柜上的鱼,问:“郎君这伞真是精巧,伞上画的是甚么花?”
季宜安把铜板放怀里,说:“不清楚呢。”
孙十娘又问:“自家的伞如何不清楚,莫不是捡的?”
季宜安心下狐疑,轻笑一声,看着孙十娘的眼睛却没有笑意:“我卖的是鱼,不是伞。姐姐打探这么多,想是对我的伞感兴趣,想要一并买了?”
孙十娘不答,转而盛情相邀:“郎君便宜了我一根人参,我请郎君喝一坛酒。”
不等季宜安拒绝,她就冲着站在后堂处,不知瞪了季宜安多久的汉子说:“当家的,上两个好菜!”
恰在这时,店中有个顾客来了句经典的八卦开头的话:“嘿!你们听说了吗?”
这下,被饭菜动摇的季宜安更走不动道了,干脆选了张离八卦人最近的桌子坐了下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季宜安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有什么事,都等吃了饭再说。”
“天线宝宝,你会验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