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hattan推门而入，那个身影正坐在病床上背对着她。

病号服过于宽大，对方的袖口向上挽起，露出苍白而细瘦的小臂，皮肤上是注射过速留下的青紫颜色正在逐渐退去，垂落的黑发掩住后颈。

即视感太重，让她一时间误以为自己变回了新海伊吹——

直到那个人动作堪称粗鲁地扯下了耳后的电极贴片，转身用侧脸对着她。她把轮廓看得分明，那双眼睛不是碧色的。

Casablanca眯着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打量她，似乎在试着拨开重重迷雾认清她的脸，语调带有试探：“Manhattan？”

“是我。”她回应着那个打碎了她午后白日梦的人，“你今天好些了吗，Ryoya？”

“嗯…幻觉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谢谢你的建议。”

“你确定不是精神心理问题吗？”

他的一只手搭在床边拢了下被角。她低头看着他手背上那些凸起的、视觉效果快要根根分明的掌骨，会让人产生恐惧的关节突出的枯瘦的手指…下一秒那薄薄一层皮肤下的血液又开始鼓动、缓慢地充盈起来，皮肤表面重新变得平整。

Casablanca显然也没有忽视这些异常，只是低声苦笑了几秒：“你看？也许只是滥用药物的副作用而已。”

“而且我不会再去心疗科了。”他说，“风户医生决定转回外科去。”

“我知道。”她回答。“他会重回东都大学附属医院…介绍信还是我写的哦。”

“但心疗也并非风户不可吧？他应该会给你安排接手的医生才对。”

“我拒绝了。”良夜低头把袖口一层层卷下去，轻声说：“我以为你明白的…对我而言一颗子弹会比医生更有用。我没必要再浪费他们的精力和时间。”

她似笑非笑地问：“你可以把这句话对Lady复述一遍吗？”

“我可不敢。”他诚实道。

Manhattan递给他一杯温水，转移话题，“这个月的抽血量增加，所以给你的‘口粮’成分也会进行调整，可能会变得难吃一些。”

“哦…”某人对受到这种关心似乎正感到无措。“你知道、其实我不在意的。”

“我听说你最近跟那群小女孩儿的相处不太愉快？”

他端杯抬眸，忽地一笑：“你直接说Camus就好——确实，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格外关注她。”

“嗯…”Manhattan食指抵在下唇，像是思考半晌，才慎重开口：“这是女人的秘密。”

黑发青年重重叹气：“老天，现在女性代号成员全是Vermouth那一套。”

Manhattan最后又检查一遍，确认他的各项指标和肢体协调能力都处于正常状态，放他离开研究所，叮嘱一周后改去P9地点复查——现在落脚的E5可能已经引起了赤井秀一的注意，需要处理痕迹和考虑销毁。

良夜道过谢，认真承诺后终于久违地踏入室外，一口冷空气呛得他咳嗽不止。

系统在他脑海里凉凉道：[你的演技技能没有被判定为大师级还真是匪夷所思。]

宿主先生微微一笑，抬头看向扭曲的街景，视野右上角还挂着“午夜梦回的指针”副作用倒计时。

‘没办法，我适应良好，你很失望吗？’他以心声回应。

失望的另有其人。系统默默想。

良夜简单回复了一些邮件，把基础的情报工作处理完毕：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日本境内的炸弹狂欢，以来自俄罗斯的知名跨国罪犯Promare（普罗米亚）为首，各国炸弹客纷纷在这片岛屿上涌现并开始各显神通，百花齐放。

“我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他喃喃道。

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是，连接丹麦的情报线路再次得到了一份远道而来的礼物，想来应该是兜了一大圈的栗花落双子终于和诸伏景光汇合、向他报平安的信物。

不过这年头让实体的东西漂洋过海，只能说他们还真是挺有想法的。

他从干燥的信封里取出内容物，手指摸过底部和接缝，系统弹出的物品属性面板提示它没有经过拆开和重新黏合，安全。

先落到掌心的是一枚小面值的银色的丹麦克朗，良夜微微用力滑开，果然是空心硬币，里面是缩微技术处理过的胶片，他可以就近在安全屋处理；还有一枚做好了塑封的风干植物书签。

黑发青年微怔：“…他从哪里搞来的。”

——是一枚浅粉色的六瓣樱花，被压成完整的薄薄一片。

他还没有解读胶片的内容，但好像已经明白对方想要传达至此的内容。

良夜盯了会儿，还是把它拢在掌心收好：“…别擅自为我这种人留出退路啊，景君。”

经过系统定点，离这里最近并有处理缩微技术信息设备的安全屋属于Screwdriver。良夜的拜访或许正是时候，她邀请他试吃新品，顺便聊聊最近的贩卖情况。

“你的库存清空了90%。”不知她是喜悦还是忧愁地感叹，“我的‘经销商’说现在已经供不应求了。”

良夜在瓷碟上倒了一点新款饮品，舌尖触及草莓色的液体时传来微弱的气泡爆裂感：“…碳酸饮料吗？”

“嗯，我已经预留了气泡水机的位置，还有啊、这是我新买的咖啡机…”Screwdriver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家居购物狂。他看着屏幕上飞速滑过的付款记录如是想道。

“对我来说甜度有些过高…但我现在跟正常人的味觉应该不一样。”良夜诚恳道。“也许新品试饮，买一送一？最近也快要到14日了，每个月都可以做情侣活动。”

“你这个建议不错，我会认真考虑的。”Screwdriver把手机放回口袋，又递给他两颗一口没的奶豆。“试试这个？”

奶豆在口腔里融化的速度倒很快，不影响他把注意力转移到Screwdriver的左手食指处，那里裹了一圈纱布，“受伤了吗？”

“前段时间用烤箱时烫了一下。”她轻描淡写地带过，“过两天就好了。”

良夜写下关于新品的试吃感想清单和用于宣传活动的调查问卷，再提出借用地下室的设备，自然被Screwdriver欣然应允。

他的直觉雷达响个不停，像是正在警告他肯定有哪里不对劲：‘论坛什么时候检修结束？’

[也许下个小时，也许下周，也许下个月，也许下周目。]系统揶揄。

他不再搭理系统，而是专心处理信息：栗花落双子的落脚方式不是太美妙，他们除了狙击就只有大提琴的技能点，都不方便随意暴露；诸伏景光给他们搞定了身份，但工作难寻，貌似现在正在做万事屋。

很有趣——他们是这么评价的。

以及一句应当是避开诸伏悄悄留下的小字，看笔迹应该是栗花落响：你和Scotch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猜到了。

猜到什么了？关系、还是说那个人没有死。

总之他不会给出回复的。

良夜清点过库存数量，发现确实急需补充。令人惊讶的是那个已经搁置许久的水平仪炸弹也卖了出去，因为上次这个炸弹就被松田阵平拆除未能成功引爆，它已经被买家们冷落在角落里许久了。

[是不是有种事物不受掌控的感觉？很不舒服吧？]系统的电子音里能听出嘲讽的笑意，接着露出一副属于商人的谄媚嘴脸。[我们的道具商城正在促销，正好有可以解决你问题的功能哦。]

‘啊。’他想道。‘全知之眼之类的？不需要。’

[……]被洞穿推销心理的系统陷入沉默。[你这家伙…把道具介绍背下来了吗。]

片刻后，系统仍旧不死心道：[买别的也可以啊！你可以用‘熵’兑换论坛检修所需的能量或者别的道具，这可是暴利线路。]

‘鬼知道它是否真的在检修。’

‘什么暴利线路？’

[卖掉它。]系统说。

良夜一僵，尽管系统没有说明，他也知道它索要的是何物。

[只要和人气角色有关的物品，都可以作为角色周边贩卖至论坛。它们会被升维到读者世界，被购买者用心珍藏的。]

[那枚樱花书签是7000熵，知更鸟是30000熵…有多一本万利，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论坛的通货膨胀还真厉害。’

系统用意味不明的口吻回答道：[那可是诸伏景光。]

‘不卖。’他起身离开地下室，一阶阶向上。

这栋安全屋的装修偏欧式风格，告辞后他离开玄关时正对一面有乳白色浮雕边框装饰的落地镜。还没有结束的副作用在光滑的镜面上作祟，他穿好鞋抬头时看见镜中自己的半边脸碎成一块块的掉落下来，瓷一样惨白而缺乏生气的面孔背后是一片空洞而黑暗的虚无。

[不局限角色，只要是出场角色都可以卖，不过不一定有人买。]

[你思路活络点啊，]系统劝道。[你也可以问问看松田愿不愿意跟你换个墨镜，萩原的那个哑炮炸弹也可以卖。]

轰——

远处正是一声巨响，滔天的紫色巨焰在惊叫和喧哗声中不断膨胀，热浪几乎扑到近前。

他望着那团颜色妖异的火焰：“你确实启发了我。”

“Promare的周边在论坛售价如何？”

系统：[……]

系统：[亲亲，我们这边建议你还是卖一点常人有福消受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