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方一直以来面对他时都是一张笑脸，彼此之间又比较熟悉，张佳乐对小乐并无任何防备之心。

是以，在对方骤然发难时，他的思绪如同被一块巨大的冰块冻结住，在那一刻完全停滞，无法再有任何思考和行动。

其他本就在死死盯着张佳乐的百花粉们有叫好的，也有惊愕不已的，毕竟他们谁都没有料到百花俱乐部内部工作人员也会对张佳乐展开打击报复行为。

而看到这边情况的霸图粉们则是纷纷起立，都有想冲过来救人的冲动。

他们就跟荆轲刺秦王时的秦廷群臣似的，“卒起不意，尽失其度”，只恨自己被拦在观众席和选手席之间的隔断处。

他们手里的矿泉水瓶也不敢随便往袭击者身上丢，倒不是怕被请离现场，而是他们离张佳乐属实还有一段距离，万一没丢袭击者身上，丢张佳乐身上，岂不是帮了倒忙么！

就在众人都以为张佳乐肯定会硬生生挨下这一拳的时候，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轻盈地一纵，从眼前极速掠过。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对方就已飞身上前，右掌毫不犹豫向前挥出！

这招式一出，破空的裂响随之而起，声势极为骇人，哪怕众人目不转睛盯着看，也未曾捕捉到此人的全部动作！

保安小乐一心只顾着向张佳乐寻仇，丝毫没有关注周遭的情形，哪知在他的拳尚未触及张佳乐的霸图队服之际，他便觉背部骤然一痛，随即腿上一疼，双膝发软。

他在尚未知晓究竟发生何事时，已然扑通一声地矮下身去，以双膝跪地的姿态，直直跪在了他揍一拳都不会觉得解恨的人的面前！

“买买三三！！！”

“安阳来！！！”

“真惊了！！！”

“我的天呐，发生了什么？！！”

这些看到事情大概过程的粉丝们，情不自禁地发出了阵阵惊呼声。

而张佳乐，则是在一瞬间的恍惚过后，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我勒个力速双A中华娘啊！”的背景音，才感觉世界再次清晰。

他下意识抬眼去望前方，正好和双足落地时也犹如小鸟一般轻盈无声的双丸子头少女对上了视线。

对方朝着他微微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认识他的样子。

张佳乐忍不住从脑中思索了一番自己认不认识这么一个打扮可爱又武学精湛的女孩子，但在他的记忆里，他平时交集最多的也就只有比赛或者大型活动才会遇到的那些女职业选手，好像还真不认识这么一个妹子。

在他犹在思考间，这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眸的少女，已经行至了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的保安身前。

“啊，我还以为是恐怖分子袭击……抱歉抱歉。”明明嘴上在道着歉，她的眼睛里却并无任何歉意，只是冷冷地看向跪地不起的人，“虽说背后攻击本非君子所为，但事出突然，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师父一直教导她不可做有违道义之事，与人对决定要光明磊落，那等背后偷袭他人的小人行径万万不可学，她也是一直将之牢记在心的。

她一出声，张佳乐莫名就觉得有些熟悉，再结合她戴着的口罩，一个答案在他心中呼之欲出。

这时候，张佳乐才想起来去看小乐的情况，见他半晌都未能起来，只是由双膝跪地改为跌坐在地，其他保安碍于少女在场不敢上前搀扶，他又开始了犹豫。

文姬哪里察觉不出张佳乐在想些什么，见他目光中满是纠结，她只得先一步打断。

作为目前只是单方面认识张佳乐的局外人，其实她并不想开嘴炮模式。

奈何张佳乐对已经激进到暴起伤人的百花粉都能如此宽容大度，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对她来说，物理版“以理服人”暂且告一段落，现在该进行说理版了。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张佳乐这个叛徒不仅没有守护好百花，还投靠了霸图！他今天就是来帮霸图打百花的，我给他一拳，有什么错？！”

小乐咆哮道。

他今日对张佳乐出手并非心血来潮、一时兴起，而是早在认定张佳乐已经背叛百花时，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他自然是认得文姬的，毕竟文姬来百花那天还是现任百花队长于锋带她进的门，可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外表冷淡却经常会友好地和人打招呼的少女，会救张佳乐这个叛徒！

纵然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准备，但在真正听到小乐脱口而出的“叛徒”时，张佳乐还是如同被几条锁链束缚住一般，四肢百骸无一不冷。

“哦，是吗？看一个人，不是看他嘴上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的。”文姬丝毫没有被小乐的情绪影响，“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佳乐只是做了他自己的职业选择而已，具体的对错如何，也该由他自己评判。除此之外，从百花建队至今，他有做过哪怕一件有负百花的事么？

小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因为除了第七赛季突然退役和这赛季加入霸图，张佳乐对百花说是“鞠躬尽瘁”也不为过。

“既然你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答案，不如我再问问你吧。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做出这种行为的？”

小乐愣住了，显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转到他身上来。

“如果是百花的保安，那么，你就是知法犯法，对于你自己的职业，你都没有那么尊重，那你又有什么底气去质问甚至殴打一个为百花付出了他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的人呢？”文姬反问道。

小乐依然保持沉默，他身边原本试图上前帮忙的保安同事们，则是暂时压下了解救小乐的想法。

他们光想着和小乐同事多年的兄弟情谊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如果是单纯的百花粉，你能说出他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你这位本职工作尚且未尽本分、对百花付出程度大多是靠言语而非行动的百花粉，又是怎么做到大言不惭地去攻击这个曾为托举百花而竭诚尽节?的人呢？”

“有句歌词唱得好，‘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仗着他对你们的偏爱和包容，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是因为知晓他不会和你计较吗？你觉得他就该于心有愧，就该挨你的打，是吗？”

面对少女的质问，小乐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没有……”

“仅仅因为习惯了他的无私奉献，习惯了他为百花付出，就看不惯他另择他处吗？你当初支持他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呢？粉丝们都想和偶像达成双向奔赴，可盲目干涉对方的选择，难道不是在互相拖累彼此吗？”

小乐终于抓住了机会，反驳道：“我没有干涉他的选择！我只是不理解他为什么明明可以回到百花，却去了霸图！这是对百花的背叛！”

“大多数人在发觉和当前工作岗位不契合的时候，另行选择其他工作也无可厚非吧。难道这样就算是背信弃义，就能上升到通敌叛国的高度？”

见小乐笑了，似乎是觉得她夸大其词，文姬眉头轻挑，“你觉得可笑么？可你就是用这样的眼光看他的，好像他是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的坏人一样。”

小乐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知什么原因，对方说的话莫名带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他都在反思自己究竟是不是这么看张佳乐的了。

“这就无话可说了？你刚刚的那股劲儿去哪儿了？你以为你是‘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伦‘’的荆轲吗？”

“《史记》有云，‘恃德者昌，恃力者亡’，你所谓的侠义之举，不过是恃力者横行、武勇者叫嚣而已，但凡你真的去了解过张佳乐，你都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张佳乐早在她开口质问小乐时，就放弃了自己内心的纠结。

在他的世界明暗交错间，他的目光，不由在她身上再度悄然停留。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少女又朝他望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和她对视时，时间好像凝固了，其他一切皆沦为虚化的背景，整个世界仿佛唯余他们二人，而他，只能听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