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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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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来说,潞川这水泽之地刮不出这般阵仗的风,然而齐暖站在游肆身边,顶着午日的烈阳,竟感觉身处戈壁滩上,衣裙狂舞、举步维艰。

她更是听得游肆手中那把油纸伞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后者忽地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唇,重重地咳嗽了声,随手拭去了唇边溢出的鲜血。

游肆将油纸伞收起拄在地上,狂风呼啸,吹得他满头白发闪着刺目的华光无序乱舞。他垂下眸去,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良久才缓缓开了口:“你知道你是【荃不尽】的第几任主角么?”

这句话终于是对着她说的了?齐暖定定地望着游肆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颜容,由着将思维发散到了那令她心神俱溃的一夜,“第十五六任?”齐暖闭了闭眸子,斟酌着猜道。她记得当初浮现在自己手臂上的墨字,那上面写着初代宁国公夫人是第十二任主角,想必自己隔得应也不远。

游肆注视着她,并未回答是否,反倒再次问道:“如今你既知我亦为书中人,那你又可知,我为岳歌与笔下第几任主角?”

身旁的风似乎没有方才大了,齐暖被游肆不曾移转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稍稍偏过了头去,压着心中不知为何渐起的火气答道:“既然神君在两条时间线上都能与我相识,想必和我的任数差之不远。”

“我是第一任。”游肆的回答仿若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怎么会差这么多?!

齐暖猛地抬头望他,而后者面上神情不变,继续说道:“在岳歌与所写就的那条时间线中,世界以【游肆】因在仙界待得无聊而下界,在潞川得遇【齐暖】为始。”

“而在【荃不尽】所构建的世界中,【齐暖】也不过是第十六任主角。”他提起自己的名字时语气也没什么感情,仿若在谈什么阿猫阿狗。

而在他的注视下,齐暖的神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了起来,游肆将纸伞攥得紧了些,缓缓道出最后总结定调的一句:“这个世界,比岳歌与笔下的世界,多出了三百年。”

“是你当年遇见齐小姐的岁数?”三百无疑是个很敏感的数字,齐暖抬手虚虚捏住了自己的下巴,追问道。

“一年不差。”游肆的回答意有所指。

齐暖陷入了沉默。

也许是因为游肆刚才的话语中一直在强调两条时间线的所属,她脑海中忽地冒出来这样一个问题——如果说游肆所经历的一切是岳歌与所写就,那她所经历的一切又是谁所写就?帝姬被掳,【荃不尽】自行运行,便是真的自行吗?

游肆方才说【荃不尽】是一个为岳歌与所布下的局。若这局是他所布,他在应对岳歌与时又何至于那般狼狈?若不是他所布,他既然知晓这是个局,便也知这是何人所布,然而现下平地起风,方才他又突然吐血,他是不想开口还是……不能开口?

齐暖念头刚起,她周遭的风忽地转向,直向她面部袭来。齐暖一个趔趄便向后栽去,然而游肆的动作却更快,他仿若早有所料般伸手抓住了她。

他抓得太用力,齐暖猝不及防之下,撞到了游肆的胸口。“唔……”齐暖被撞得鼻子发疼,忍不住痛呼出声,可心下已经有了几分计量。

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察觉到他的胸口处似乎安静得不太对劲。

“你——”齐暖下意识出声,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却生生顿住转而道,“你没事吧?”

狂风忽而消退,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游肆松开齐暖,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将一直拄地的伞重新打开,张在头顶为她挡住了烈阳,这才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跟着自己走,又忽地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称得上是一本小说的作者?”

有了刚才经历的一切,齐暖不得不谨慎地对待游肆说的每一句话。她想了想,却伸手抓住了他那只撑伞的手,却开口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刚入【荃不尽】时,便知道这是一个局?”

他们身旁又渐渐起了风,并不大,然而却颇有蓄势待发的样子。

游肆低头看向她纤细的手,向前的脚步不停,没有挣脱,也没有回答,只继续问:“你猜猜,岳歌与为什么明知这是个局也要进来?”

“你能告诉我吗?那些权柄的名字。”齐暖感受着如影随形的风。

“你以为,黎祟为何要将姜聆掳走?”游肆将视线移向齐暖猛地被风吹起的裙摆。

“它们本该属于小说的作者,对吗?”油纸伞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

“你觉得,岳歌与接下来打算写些什么?”游肆移开视线,眼看着身周的风又渐渐消止。

他们就这样互相问着没有回答的问题走出院落,走出街巷,向城外的方向走去,人影寥寥,风声寂寂,潞川仿佛一座空城。

“写我作为怀泠,成为……你的妻子,之后我死去,再写你进入【荃不尽】,这之后成为一个闭环,也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齐暖默了默,没再继续问出新的问题,开始以反问句回答了游肆的上一问。

“时间流逝没有终点,故事不必非需结局,新世运命在于未知,旧世命运亘古不变。【怀泠】于心于言、于为于行、于生于死,于【游肆】而言,每一刻都牵心动情,乃至为此献命。”游肆的语意虽重,言声却淡,仿若怀泠于他而言亦也只是陌生人般,“岳歌与若能利用这已知的一点,【游肆】便不会是她的敌人。”

他否定了自己的回答,甚至说了更多,但风并没有在他们身边吹起。齐暖似有所悟地止住了脚步,转头看进他深邃的金瞳之中:“她杀不了帝姬转而杀我,眼下又放弃这打算而回归创作,于她而言,这也是一种殊途同归的策略?”

游肆看着她,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和初逢时决然不同的、僵硬的笑容来。“你很聪明。”他道,“每个人本该是自己人生的作者,我当时看见你远遁京城,心下总有些天涯沦落的感受。”

“所以当初相遇,你说同我游遍四海、肆饮山林……”游肆的眸中没有分毫情绪,但齐暖依然没将自己的视线挪开,“如今,你是否也盼望我集字成书、传之天下?”

“如果那是你的所愿。”齐暖一直攥着他的手不曾松开,游肆清晰感受到了她掌心冒出的汗珠。

却不料她突然松开了他的手。

“那你呢?”齐暖后退了一步,将自己暴露在了烈阳之下,“不谈我的选择,你的看法又是什么?”

手背上的余温未褪,油纸伞压下一团混着光晕的影,游肆静静地望着对面背着日芒的人,她清凌凌的目光一如往昔,然而自己心上尘埃久积,似暴雪将崩于峰顶——他们之间隔着死去的司与,隔着那些他无法交代清楚的真相,不过她当下以要务为先,避而不谈而已。

可又能避到哪里去呢。

“一定要说吗?”他的声音轻飘飘的。

齐暖无声地看着他,在等一个盖棺定论的回答。

“【齐暖】的命运早已被写定了。”游肆接收到她的眸光,才平静地道,“在那之前,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吧。”

齐暖唇角轻轻勾起一抹似嘲似讽的笑意来:“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怜悯么?”

游肆提步上前,再一次将油纸伞挡在了她的头顶上。“不。”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右臂,“我也正做我想做的事,这是共情。”

齐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游肆竟在毫无预兆之下带着她发动了移形的术法,待景物在她面前重新化为实形之际,她却忘记了她本欲说的言语。

茂盛山林之中,白石双碑立于眼前,碑刻的字迹正新,仿若故人未曾走远。

齐暖匆匆瞥过,极力避开其中的一块,又向另一块望去,缓缓走到了它的面前。

“叶鸾众人已经走了,不会再有谁打扰你。”游肆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依然是那般毫无起伏的调子。

齐暖拱手弯下腰去,向着属于卞喧的墓碑深深行了一礼。

“游肆。”她凝望墓碑沉默许久,忽地开口,极不常见地唤了他的名姓。

游肆笔直地站在她身后收起了油纸伞,并不作声,只看着她顺势取过叶鸾放在墓碑前的酒壶,在卞喧的坟前倾下一道浑浊的酒液。

“潞川事后,我曾怨过你明明说过一起同行,却又有所隐瞒、不将一切如实相告。”她背对着他道,“但后来遇到司与,猜出他是谁,却又不好开口,我到底明白几分你的苦衷,遂也不强求那些。”

“前些日子你昏迷之时,我自省当初,却发现我所愤懑的,不止你隐瞒不告这件事。”齐暖盯着墓碑上卞喧的名字,袖下的手渐渐攥紧了,“你总说尊重我的想法,跟随我的选择——”

她猛地转身望他,到底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两行愤怒的泪随着衣裙下卷起的落叶翻飞而出:“却总是自以为是地用你的想法安排我的行动、为我做着选择,即使你现在成这般模样,也依然做着这样的事——你凭什么为我避开不便再见的人、凭什么一声不吭地把我拉到师父的坟前、凭什么认为我现在就想来这里?!”

齐暖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来拽住他的衣领,将面容依旧无波无澜的游肆拽到了她的眼前。

带着怒意的呼吸闯入了那片平和容纳一切的天地,本是鼻尖几乎挨着鼻尖的距离,却并没有谁乱了心神。

“但这些我现在都不提。”齐暖顶着通红的眼眶望着他,“游肆,我拿你当朋友、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活下去,却也求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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