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叶二人探索姬府的时候,风晚也在悄悄行动,她的组织主要活动区域在北域,风晚发觉同门之死与暗宗相关后便已上报,保持每天一篇小作文的频率发给上线。
事关暗宗,又牵扯出其他反暗组织,她背后的组织非常重视,得知夜游宫的“花”此前在姬府定居后,反暗组织身处顾丘的成员便开始全城搜索。
仗着人多,以及在此城生活多年的熟悉感,还真叫这个组织的人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姬小菊并未出城,仍在顾丘】
风晚收到消息的同时还得到了个地址,组织高手集结,她立刻便赶了过去,熟料刚到地方就一脚踏进了陷阱。
居然设了幻境,暗宗的“花”当真狡猾啊,她心里吐槽。
风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水域,拥有着尖尖的指甲跟长长的尾巴。
尾巴······
风晚的思维卡顿了一下,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代入的这个身份貌似不是人。
再仔细看看,手是人类的手——除了指甲真的很尖很长,上半身好像也是人的身体,脑袋,嗯,脸上人类的样子,但是耳朵······
她摸了摸,又摸了摸,忍不住发出灵魂疑问,是鳍吗?
幻境主人到底给他们这些闯入者安排了个什么身份?鲛人?是鲛人吗,只听过相关传说的风晚不太确定。
不过这不重要,破解幻境、忆境之类的界域,核心在于找到这份虚幻的需求点,或者说是“被代入者”的执念,然后顺着对方心意去做便能脱离出来。
当然也有暴力破局的,不过前提是修为在对方之上,风晚发现自己在幻境的第一时间便试过了,结果是,对方修为不比她差。
行叭,解谜流也没什么不好的。
提问,穿成一只鲛人,发现自己在不知名水域,第一件事情应该做什么?
风晚在真正开始行动的时候才发现——鲛人是没有腿的。
所以要游泳吗?
北域长大的雪原居民沉痛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这项技能。
那么,现学来得及吗?
答案是,她扒拉了下周围的水,尾巴试着摆动,然后——嗖地一声,一头撞碎了前面的珊瑚礁群。
坏消息,头有点晕,可能有点脑震荡。
好消息,没破皮,看来鲛人的外壳还是挺抗造的。
风晚一手撑着珊瑚礁,摸索着挪动到一个前方无障碍的方向,她待脑袋里的眩晕感缓了缓,回忆了下刚刚摆动的姿势——左右摆,难道鲛人游泳是上下摆动?
谨慎起见,这回她用了方才一半的力道,然后整个人就像风火轮一样滚了出去。
好不容易被前头的海带群拉住,她才晃着更晕的脑袋大口喘息了几口。
惊魂未定地环顾了下四周,风晚悲伤地发现,如果不来个人救她一把,可能等不到解谜这个幻境主人的执念,她就得因为不会使用尾巴而困死在原地。
怎会如此!
这就是狡猾的夜游宫魔修设置主人公是一名鲛人的目的吗?
风晚悟了。
便在她被挂在海带群上一炷香后,游过来另一只鲛人,这回风晚对鲛人的长相有实感了,别说,除了大大的尾巴,尖尖的指甲跟亮闪闪的耳鳍,其实鲛人跟人类还是蛮像的。
“殿下,您怎么挂这儿了?”来人显然是认识幻境主人公的,风晚心说我代入的这个角色还挺有地位,当下道:“出了点岔子,能帮一把吗?”
容貌俊美的鲛人青年伸出尖利的爪子,割开缠绕住风晚的海带,牵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殿下,这些日子不要往外跑了,万一遇上人类修士倾倒的魔液就完了。”
信息量巨大,风晚呆了呆,“倒什么?”
为什么要把魔液倒鲛人家里啊,外边天地广阔又不差这一点。
讲个地狱笑话,现在斗州除顾丘还在坚守,其余土地均被魔气笼罩,北域居民是一退再退,除了城池及特殊矿藏用防护罩罩住,其他地方已经管不了。
从裂缝里冒出的魔气根本没办法阻止,没必要多此一举引入江河湖海,这除了污染本就不多的水源没有任何益处。
鲛人青年语气愤恨,“就是祸水东引啊,那群自私的人族!魔兽中有种虫子会吐魔液,但是不会水,那些剿灭魔兽的人族士兵把它们引到我们的湖泊里,想淹死他们,结果这些魔虫死前疯狂喷吐魔液,污染了好多地方,若不是王出手把被污染的水域分隔开,我们就要遭罪啦。”
“您还记得汪大婶吗,她一次外出给刚出生的孙孙捕捉新鲜的鱼,结果没避开弥散开的魔液,回家后先是浑身鳞片脱落,再是皮肉腐烂,最后我们都不敢把她埋在族居地附近。还有,许多鱼虾扇贝都变异了,有的多了几条触须,有的嘴里长了奇怪的齿,还有的分裂出两条尾巴。”
“我们警告过人类好多次,那些人族修士还是这么做,我们能生活的区域越来越小。”
说到这里,青年的表情充满了悲伤,“殿下,就在今早,王第三十七次上岸找人族理论,那个叫令狐的将军说,抗击魔兽,乃北域生灵职责,反过来说我们鲛人不作为,可我们都避世千百年了,地上那些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风晚张了张嘴,最后憋出来一句话,“你叫啥来着?”
“淳,我叫淳。”青年差异地看了风晚一眼,“殿下,我们回去吧?”
风晚心情沉重地点点头,大概知道这个幻境对应的是哪个事件了,在她还是独孤家大小姐的时候,曾在父亲的书房看到过一些不便外传的文件,虽然标着秘密,但一般对被家族培养的嫡系继承人是不设防的,培养大局观从娃娃抓起。
她犹记得其中寥寥两行字。
令狐率轻兵奇袭,引魔涎虫至一冰湖,内居鲛人,协士卒抗魔兽,此役既终,城外不复有魔涎虫,无虞阴翳处之袭也。
魔涎虫是一种非常难搞的魔兽,他们会钻入雪堆里、帐篷里······各种能想到想不到的角落里,在人靠近时猝不及防吐出毒液。
并且因为其生命力顽强、繁衍快速,非常难根除,看到“青丘城外无魔涎虫”时,风晚还听父亲夸赞了一句,毕竟这确实是很难得的。
风晚找了个借口,让淳牵着自己游回鲛人族地。
不得不说,冰湖之下的景色有着迥异于陆地之上的美丽,随着水流晃动的海草生机勃勃,缓慢爬行的海螺色彩斑斓,咕噜咕噜的水流声温柔地抚慰着耳膜,抬眼望着上面透下来的光,心底也亮堂了几分。
只是,远处灰蒙蒙的一片看得人十分不安,风晚隐约猜到那是被鲛人王封印的魔液,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最后被带到了一座寒晶石宏伟宫殿前,半透明的建材仿佛与湖水融为一体,是与地上人类战争堡垒不一样的审美!
风晚见到了鲛人族的王,气息幽深,起码四阶以上,容貌是非人的妖异俊美,鲛人王看到她的到来,招了招手,“来我这儿。”
她扑腾着游到鲛人王面前,好在有着一路的练习,没出什么岔子,凑近了,风晚看到了鲛人王更细微的表情,他以及身边雍容华贵的蓝发女子脸上都透露出一丝忧愁。
风晚也有些好奇现在地面上是什么情况。
然后幻境给了她一记暴击——就在她以为青丘城士卒往冰湖里引会吐魔液的魔兽已经够缺德的时候,幻境告诉她某些东西还可以更不做人一点。
“我的孩子,为了保护家园,我们和人族签订了共同作战协议,帮助他们驱逐冰湖附近的魔兽。”鲛人王语气没什么起伏,总体而言,他们并不是容易情绪外露的物种,可能是独属于水下生物的冷淡。
“冰湖附近?”这算什么范围,如果魔兽被源源不断引到这附近,鲛人一族难不成还得一直收拾烂摊子?
装饰华美的女性鲛人伸手抱了抱风晚,“你在家乖乖的,好好练习术法知道吗?”
风晚听得心惊胆战,有种即将成为孤儿的预感,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问了出来,“你们要出门吗?”
准确来说是,你们都要上战场吗?
“很快就会回来,乖乖待在家里,照顾好冽。”王后摸了摸她的头,牵过身边一个体型明显是鲛人幼崽的小鲛人,将他的手放到她掌心。
所有成年的鲛人王族都去迎战了,寒晶石宫里主人只剩下风晚跟她的弟弟——未成年们被留在了家里。
这情形跟北域人族小孩挺像的,风晚小时候也多是一人待在家里,华美宽阔的宅院,成群的仆从,十天半月见不着的父母。
犹记一天最期待的时光便是晚上同父母通过玉牌传讯,看见彼此的面容,听见彼此的声音,父母询问她的课业,她关心着爹娘在战场的安危。
然而鲛人或许鲜少有这么长久的分别,弟弟冽对于父母的离去非常不安,风晚想探索一下这片幻境的地图,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条小尾巴,小孩白白嫩嫩,眼睛是纯澈的冰蓝,远远坠在她后边,神情怯怯。
风晚停下游动,回头再次看到十米开外期期艾艾的小孩,冲他招招手,小孩子犹犹豫豫凑上前,风晚摸了摸他的头发,触感柔软,白皙晶莹的皮肤下血管隐隐跳动,脆弱又生机勃勃。
“带我四处看看?”她轻声询问,喊出了那个名字,“冽?”
小孩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轻轻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往湖水深处游去。
四周的布景生动且充满细节性,风晚基本确定幻境的缔造者八成是鲛人了,人类的视角很难还原这么生活化的场景,那么以鲛人的视角出发,这个幻境的执念是什么呢?
不,这种程度,应该称之为忆境了,一名仍旧活着的鲛族布置出的忆境。
忆境,是生物最深沉、最执着的过去,走不出,忘不掉,摆不脱,或如跗骨之蛆,日日夜夜折磨宿主,或平日里安安分分,却在不经意间来段背刺,被敌方利用。
每一段忆境,都是鲜血淋漓的伤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鲛人少年必然是憎恨着的,家园遭受无妄之灾、深陷战火,平静的生活被打破,那么,他是想净化被污染的水域?想消灭入侵的魔兽?还是,想赶跑祸水东引的北军?
“冽,这是哪儿?”风晚环顾四周陌生的场景,后知后觉发现这里似乎远离了鲛人生活区域。
冽指了指上方,“沿着这里上去,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风晚微微睁大眼,察觉到她的惊诧,冽不安地捏紧身上的装饰,小声道:“父王母后就在上面,我知道的。”
是想爹娘了吗,风晚想起自己小时候翘首以盼大军回城的场景,理解地点点头,然后冷酷拒绝,“不行,太危险了。”
两条未成年鲛人,在陆地上本来就没什么自保之力,更别说现在的地面上战火纷飞,危险重重。
冽眨着双如洗的剔透眸子无声地看着她,没有过多言语,却饱含了上岸的渴望。
“不行。”风晚绝不松口,她摆出姐姐的威严,“除非你修行到金丹······三阶,否则绝对不可以上岸!”
她把手交叉摆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
这可是鲛人王族的幼苗,如果大军回家发现呆在大后方的小殿下都能丢,这个忆境一定直接通关失败吧。
然而有句话叫,事情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千防万防,小殿下该丢还是会丢,风晚甚至觉得自己遭遇了剧情杀。
这岸是非上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