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为什么叫《梅雨》呢?有什么寓意吗?”心神不宁间,楚群听见主持人这样问。
刘静平说:“我许多年前在南方拍戏的时候,正赶上梅雨天。空气都是湿的,天花板上能凝出水珠,前一天做了发型,第二天就被打湿了,洗了衣服几天都干不了,非常难受。”
台下一片感同身受的笑声。
刘静平继续道:“我那时候就想到,对自己性别的认知与爱意的萌发就像是梅雨天的水汽,无处不在但又落不到实处。得在这种潮湿中难受些日子,偶尔等来几场不痛快的小雨,等入了夏,才能痛痛快快打几场响雷,劈几道闪电,痛痛快快地下一场大雨。
“你可能会被雨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可能还有点儿疼。但只有这样,才能将所有的潮湿一口气都渗入泥土里,只留清清爽爽的空气。
“片中人物的故事也是这样,有潮湿天气里的迷茫,小雨天的挣扎与不安,雷雨中的痛苦与爆发,最终真正地接纳并承认了自己和彼此。
“希望所有在梅雨天憋闷着的朋友,都能等到一场痛痛快快的大雨。”
在雷鸣般的掌声里,楚群挨着旁边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的小火炉,背后都出了一层薄汗,只觉得近处的空气都潮湿闷热,捏着的手心也潮湿极了。他也希望能突然下上一场大雨,把他身体里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燥热都浇透、浇灭。
等到要下台时,抵在他肩头的重量一轻。楼欢腰杆笔挺,向主持人微笑点头致意后,几人一同从侧边下了台。
一到镜头盲区,楼欢整个人晃了晃,一把抓住楚群的肩膀,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上面,边说边喘:“带我......去后台,我有点......站不住了。”
说着一个踉跄,好在刘静平和楚群一边一个,及时将他架了起来,半拖半拽地把他带到了后台休息室。
进了屋子,楼欢近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坐在椅子上都在往下滑,身上更是烫得让人心惊。
阿涛跑了两趟给楼欢用热毛巾擦身,眼见没有用,磕绊说:“我......我送楼哥去医院吧。”
“行,看起来是得打吊针退烧了。”刘静平说。
看着阿涛吃力地将楼欢的手臂挂在自己身上,每走一步楼欢都在往下掉,楚群在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前就冲了过去,将楼欢的另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身上:“算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楚群的助理有些发愣:“哥,要不我跟着过去帮忙,你一会儿不是还有......”
这倒提醒楚群了:“导演,一会儿和投资人还有发行方吃饭我就不过去了,我去医院看着点儿。”
“行,”刘静平答应得痛快,“退没退烧都和我说一声。”
为了保护隐私,几人还是去了私人医院,床位富余,索性包了间单人病房。
饶是如此,他们在会场时的动作还是被现场媒体注意到,给爆了出去。
CP粉们原本正对着两人在台上紧贴的视频嗑得不亦乐乎,结果下一秒就刷到“楼欢疑似身体不适离场”的话题,急得跑工作室和电影官博评论区刷屏发问。
官博在导演的授意下火速回应:【楼欢老师昨天拍戏受凉发烧了,现在已经就医,没有大碍。】
粉丝们发现了华点:【楚群也没回会场,是跟着一起去医院了吗?】
【啊,虽然在楼欢生病的时候说这种话有点不好,但好甜,群欢发糖啦!】
【楚群要好好照顾老婆,听见没有!】
楚群放下手机,视线落在楼欢脸上——他似乎有些难受,嘴唇微微嘟着,看起来格外孩子气。
阿涛在跑上跑下地办手续,屋里只有一坐一躺两个人。楚群心中一动,伸手戳了戳楼欢的脸颊:特别软,满满的胶原蛋白质感,一点不像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
楼欢“唔”了一声,身子扭了扭,睁开眼,正逮住楚群尴尬地收回手。
“你干嘛?”
“看你烧退了没啊。”楚群理直气壮。
楼欢打量了一下房间,失落地“哦”了一声:“怎么来医院了?”
“不来医院,你想烧晕过去?”
“现在什么时间啊?”
“快八点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在想回家的机票要不要改签。”
正聊着,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好几声。楼欢拿起来一看,挑起眉毛,诧异道:“我就发个烧,怎么连孔浩然都知道了?”
楚群感叹:“互联网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就是快啊。”
楼欢直接打了个语音过去,嗓音还有些沙哑虚弱,但语气轻快:“是啊,活着呢......还在医院呢,挂着水......这么晚了,你就别来了吧......什么假客气,谁跟你假客气。行行行,想来就来吧,算你有点儿良心。详细地址问楚群哈,我晕着过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挂了电话再一看,前面还有一位问消息的。那会儿楼欢应该还没醒,因此错过了。
“喂,颜瑾。”
楚群坐直了身子。
“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发烧。嗯,楚群也还在这儿。哎呀,一点小事,我听你那儿是不是还吃着饭呢?这么晚了就别过来了,真的不用。不是不拿你当兄弟......行吧行吧。”楼欢抬眼看了一下楚群,“那我让楚群把地址发你?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医院什么病房。”
病房里异样地静了下去,楼欢盯着楚群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下:“挺好,我生个病还搞成了同学聚会。”
“还真是,”楚群跟着笑,“要不是你生病,我们几个还真难凑到一起。尤其是师哥,那可是大忙人。”
“也没那么难,”楼欢顿了顿,说道,“我们前几个月不还一起吃过顿饭吗。”
再说下去,楚群总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得是醋味的。
也是奇怪,在他喜欢颜瑾之前,他就知道颜瑾喜欢楼欢了,平日里想起颜瑾时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在楼欢提起颜瑾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不自在,嘴里都泛着酸味。
等发了地址给颜瑾,得来一句“谢谢,辛苦你照顾楼欢了”,楚群更是皱起眉头,心里说不出的别扭:颜瑾又哪有什么立场谢自己照顾楼欢呢?他难道就比自己更和楼欢亲近了?凭什么?就凭他喜欢楼欢?
楼欢用余光看着楚群脸上的变幻莫测,暗自叹了一口气。
“呦,你俩在这儿装思想者呢?”熟悉的懒洋洋的京腔响起,孔浩然露着一对虎牙,笑呵呵地晃进了病房,“这么安静?”
“知道什么叫看望病人吗?”病房里凝滞的气氛重新流动起来,楚群翻了个白眼,“不是电视剧里每个护士都有那么句台词吗——‘病人需要静养’,听说过没?”
“病人还需要好吃的水果。”楼欢上下打量了孔浩然几下,叹了口气,“你就这么空着手来了?”
“你缺我这点儿水果吗?你们大明星还要贪我这个素人的便宜,过分了哈。”
“少来,你话剧奖拿几个了?比我俩的奖杯加起来都多吧?”
“那不至于,你们每年年底各个盛典不都得拿一堆奖杯吗?什么国剧之夜、惊喜盛典。哦,我刚还刷到你们那电影拿了个什么来着?最受期待电影?”
看着孔浩然一脸欠样的用分猪肉奖来调侃他们,楼欢支起身子笑着推了他一把,然后又捂着额头跌回床上。
楚群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看过输液管才松了口气:“你挂个盐水都不老实,小心针滑出来。”
楼欢闭了会儿眼睛,唉声叹气:“动一动就头疼,什么都干不了,真无聊。”
“那聊点儿有聊的?”孔浩然笑得不怀好意,“说说,你们拍了多少场吻戏?”
楼欢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无聊。”
楚群直接踹了他一脚。
“这么神秘?哎呀,反正总是要上映了给人看的嘛。我又不是没现场看你们亲过。”
“是吗?什么时候看的?”
三人循声朝着门口望去,见颜瑾提了个塑料袋,跟在阿涛后面走了进来:“这地方还不怎么好找,要不是正好在楼下碰到阿涛,我还真找不过来。”
他把塑料袋往床头桌子上一放,顺手就用手背探了探楼欢的温度:“还是挺烫。”
孔浩然在旁边乐,还作怪声:“哎呦,哎呦哎呦。”
“干嘛?我发着烧你那么开心啊?”楼欢斜眼看他。
“哪能啊,我是那么缺德的人吗?我是笑我自己,就我一个空着手来探病,显得怪没诚意的。”
“我就猜到我是最后一个,来晚了不能罚酒三杯,罚葡萄三颗还是可以的。”颜瑾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葡萄,“我去把葡萄洗了。”
阿涛忙跑过来接过:“我去吧,你们聊着。”
病房里就给探视家属留了一张小板凳,三人谁都不好意思坐,在病床旁边围了一圈。
楼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说:“我没吃晚饭,想喝粥了。”
颜瑾俯下身,笑着轻声道:“也不早说,早说我出酒店的时候直接给你打包了。说吧,要喝什么粥,我去给你买。”
“艇仔粥。多加油条。”
“行,我去看看,附近应该还有粤菜开着。”
楼欢眨眨眼:“楚群,要不你也一起走一趟吧?颜瑾刚来就要拜托他出去买,怪不好意思的。”
楚群无语:“所以就多安排一个我是吧?你这什么脑回路。”
楼欢露出标志性的萨摩耶憨笑:“吃上面,还是得靠师哥,你负责指路。”
等两人出了门,孔浩然看着空空荡荡的门口特别意味深长地笑了几声:“呦呵,呵。”
楼欢“切”了一声:“少做怪,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
“你说,这俩人被你使唤出去了,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