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了,有多好。
他在雪和火一季一季的更迭中上升上升,在忘了雪,忘了火,忘了白桦林,也忘了自己的时候,那个声音回答了他。
青瓷。我的小青瓷。
明楼唤着青瓷的时候,阿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不知名的时空里另一个自己,无意间向他投了一瞥,寂静相对的一刹那,两个自己心里都是明白的。
明楼是第一个叫他的人,名字是明楼给的,明楼没叫他,这世上就没有他。
周身像浮在一团光里,光一点一点淡去,阿诚一寸一寸降落,可这念头,一直浮着,一直那么亮。
清醒过来,西岭全然入夜了。
阿诚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明楼,很暗,他小心地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明楼是不是睡着。
“又想跑。”明楼说。
阿诚伸手拧开了灯:“都忘了,姐姐给你做了芦笋烧肉。”他坐在床沿找了找,捡起衬衫。
“不饿。”
“姐姐说,饿不饿,都得按时吃饭。”阿诚系上两颗扣子。
“管起我来了。”手臂从腰后揽过来,往低回处游去,“芦笋、肉,不是都吃过了。”
阿诚抓着那只手。“飞过来几个小时,等你又几个小时,搁下去,味道就不好了。”他回头,望着明楼,故意补了一句,“那可都是钱买的。”
“认钱不认人。”明楼向他鼻尖上捏了一把。
阿诚勾住明楼的脖子,在唇上亲了亲。
“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家乡老人们说的——”
明楼挨着他的唇,轻轻吐出三个字,是乡音。
“什么?”阿诚眼睛瞪大了一点,像小时候。
明楼盯着那副模样,顿了半天,才说:“就是那种,要给我做一辈子饭的人。”
阿诚记着那三个音节,跟着学了一句,明楼唇角动了动,没笑,看着他,目光更深,更长,阿诚知道,学得不像。
他知道,这句话,会让他心疼很久。
阿诚洗好碗碟,泡上淡茶回到卧室,已近午夜。
明楼披了件大衣,伏案疾书。
阿诚仗着温存尚在,绕到明楼身侧,茶杯落在他手边,看他写了些什么。
一整页代码,一时看不明白。明楼没抬头,把人搂了一搂,说:“去睡。我一会就来。”
“给我的?”阿诚问。
明楼说过,西岭风大。这一页像是早在心里写好的,专等他来了,才一气誊在纸上。
笔停了。“黎叔留下的影像,有什么特别的?”明楼问。
阿诚一回想,只记得那个拽着明楼衣角、笑得像山溪里的春冰一样的姑娘。
“没,什么特别的。”阿诚回答。
明楼望他一眼,就知道是遮掩,他这会正极喜欢他,也不气。他说:“作为一段十几分钟的影像记录,文件太大了。”
阿诚头顶像打了一道闪。
“内嵌了别的文件才会这样。”明楼又落笔写下去,他说,内嵌方式就这么几种,回去试试把它反解出来。
阿诚轻轻屏住呼吸。明楼听得出,他有点乱,像是忽然让什么念头蛊惑了。明楼没有点破。
搁下笔,头已经疼起来。
明楼熄了灯,在阿诚身边躺下,想着他睡了,可是,那身子又偎过来暖他。
“哥,讲讲爸爸妈妈的故事。”
明楼讲了一句半句,阿诚就爬起来,找药。
咽下去两片,没有见效。闷和沉,一直在头颅里涨着、涌着。
天快亮了,千头万绪才渐渐解缆,整个人像一叶不系之舟,漂远。
明楼醒来是第二天下午。阿诚不在身边。
书桌上的纸页取走了。
明楼在书桌前立了一会,忽然心头一悸,依稀记起,爸爸妈妈的故事,自己只讲了一个结尾。他一拉抽屉,翻开那本《格尔尼卡》,捻着书页一张张扫过去。
姐姐的照片还在。
那张梅花A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