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终于步入尾声,在最后一天的活动开始前,岑意倾和宋祈被节目组带去了观察室。
另外两组嘉宾将在今天作出抉择,是坚持上节目前的决定选择结婚,或是为这段感情按下中止键。
而他们将从节目的参与者转变为旁观者,在观察室见证这一时刻。
在另外两组嘉宾正式开始对谈前,节目组先对他们两人进行了采访。
“从第一期到现在,两位的心境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岑意倾有种学生时期做阅读理解的错觉。
当然有变化。她一开始目的只是想解决舆论危机,看在这节目又能旅行又能吃瓜看戏才来的。
谁知道被嘉宾气个半死,还有了吃菌子中毒这种永生难忘的经历。
但想想先前尤婧替她挑的另外几个节目,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结婚冷静期》。
心里那个最真实的理由显然不能作为答案讲出,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她不会不知道节目组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就连小学生写作文都知道要在结尾升华主题,何况是这样一档节目。
她在心里纠结着措辞的这点时间里,宋祈已经替她开了口:
“我和倾倾平时的工作都很忙,上节目的初衷是想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单就这一点来说,其实心境上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小艺在镜头后频频点头,又道:
“对于另外两组还没有走入婚姻的嘉宾,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说到这个岑意倾可就不困了。
“别急着结婚。”她抢答。
“啊?”
小艺本以为她会分享什么足以载入综艺史册的至理名言,听见答案后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她被小艺愣愣的模样逗笑,解释说:
“我一直觉得人生的最终课题是学会和自己相处,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婚姻不是必需品,如果无法通过它带来更丰盛的幸福感,那么就不必强迫自己接受。”
“所以这也是你选择婚姻的理由吗?”
“当然。”她点头。
幸福感不一定和爱情挂钩,起码对岑意倾来说不是。
人会受困于自己童年未曾得到之物,比如母亲的爱护和关注。岑意倾童年时竭尽全力也没能从岑瑶那里得到的一切,都在《见岸》上映后,以另一种形式加倍地朝她涌来。
她从素未谋面的影迷那里得到了过去向往的种种,像是寓言故事里久贫乍富的主角,一边享受一边不安,时刻提心吊胆,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礼物。
于是在同龄人还对理想一词一知半解的年纪,岑意倾下定决心要做个好演员。
要牢牢抓住他人的关注与偏爱,她还需要很多部《见岸》。
她和宋祈的婚姻,在一开始也只是她抓牢“礼物”的手段罢了。毕竟宋祈带给她的资源可比一个人单打独斗来得多。
至于现在,在童年创伤代偿之外,或许还有别的东西在她和宋祈之间暗中生长。
采访在半小时后结束。
观察室的屏幕亮起,无人机俯拍镜头下的江州静谧而和谐,穿城而过的河流上,只有小船在缓慢前行。
接着,镜头切换,景颜和毕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船夫划桨的声响,气氛一时静得让人窒息。
小船行过一座拱桥下时,沉默许久的景颜终于开口:
“前两期选不结婚的人是我。”
桥洞将她的话语返还,回声在毕忱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
低矮的桥洞与头顶只隔着一尺的距离,和那破碎的回声一起挤压着他,毕忱心里堵得慌。
他的身子一僵,机械地转过头。
小船终于驶出桥洞,视野开阔起来,刚才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毕忱扯着一个若无其事的笑,
“你逗我呢?”
他盯着景颜看了许久,像是要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
但很遗憾,他没能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半点玩笑的痕迹。
毕忱抹了把脸,沉声问:
“为什么?”
“咱们上节目之前不就说好了吗?趁这次机会重新考虑一下结婚的事。”
毕忱的表情一时有些狰狞,他想在镜头前维持住形象,但巨大的冲击却让他的表情管理失控。
“这就是你考虑的结果?”
“对。”景颜说:“我还没有准备好要结婚。”
她顿了顿,补充:
“尤其是和你结婚。”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你妈不是希望你快点结婚吗?”
“我妈只是希望我过得幸福,但我想象了一下,要是后半辈子都要和你捆绑在一起,那还怪不幸的。”
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出来之后,景颜心里畅快了许多。
她从前觉得顺即是孝,所以总是听妈妈的话,就连恋爱和婚姻也乖乖配合。
毕忱事业有成,在长辈眼里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因而即便她不怎么情愿,也还是听从妈妈的安排,和他走到一起。
这些日子因为上节目,她忍了毕忱很久。从他最初在众人面前肆无忌惮地对她身材羞辱,到后来的打压嘲讽,她全部默默咽下,顶多在镜头之外发发脾气。
偶尔她也怀疑自己的决定,但一想到妈妈,她便将这怀疑抛之脑后了。
那天在刺绣坊,岑意倾的话就像是一剂强心针,把她心里刻意忽略的犹疑唤醒。
于是她终于下定决心,起身往船头走。
“景颜!”
毕忱跟着站起来,一把拽住她的衣角想让她留下。
正在行进的船本就不太平稳,被他这样一拽,景颜一个趔趄往后倒去。
幸亏反应快,她一手抓住船沿,才不至于摔得太痛。
毕忱同样没站稳,在她摔倒之前先一步跌坐在地。
这下带起了不小的动静,船身在两个人的动作下剧烈摇晃起来,一直在船头专心划船的船夫也因此回头,望向船舱里的两人。
景颜气恼地扶着船舷,待船不再摇晃,才慢慢站起来。
毕忱还死死攥着她的衣角,一秒不曾松开。
距离码头越来越近,她用力将衣角从他手中抽离,招呼船夫靠岸停下。
毕忱扶着船沿要起身拦住她,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上了岸。
“就到这里吧。”
她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刚要转身离开,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话要说,又停下了脚步,
“对了......”
见她回身,毕忱心里瞬间燃起希望,满怀期待地望着她。
“以后评价别人之前记得先照照镜子,□□点评人类这种事在综艺上能收获节目效果,放现实生活会里会被吊着打。”
“再见,敬酒不吃吃料酒的东西。”
景颜朝他摇摇手,末了又纠正自己,“算了,还是别见了。”
她转身,在镜头注视下向远方走去,直至消失不见。
另一边,司砚和乔语冰的船上却是风平浪静。
早在第一期录制结束后,岑意倾就从盛栀那里听说了乔语冰粉丝上位的事。
这件事在竞圈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司砚退役后,大家对他的关注度少了许多。但随着节目播出,这事又被再次提及,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岑意倾一直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方式很病态。乔语冰就差把司砚哄成胚胎了,而他接受得心安理得,偶尔给出一点点回应,她便心满意足。
她对司砚的感情里掺杂着崇拜,以及一种牺牲自我感受的奉献精神。
岑意倾虽觉得两人间的付出不对等,但也知道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她只是个旁观者,不好多作评价。
观察室的转播屏幕上,乔语冰一直和司砚说着备婚的事。
他们在参加节目之前就已经订婚了,只等节目收官,就要开始准备婚礼事宜。
“你想回老家办婚礼还是就在明京?”
她问,问完又替他分析两地各自的利弊。
司砚懒懒靠在船边听她说完,“你定吧。”
白分析一通,但乔语冰并不介意,又跟着询问他其他安排。
司砚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直到她终于说累了,与他并肩靠在船沿。
船舱里突然安静下来,良久,她转头看向一直游离在外的司砚,
“以前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当时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
司砚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将头枕在船舷上望着天空发呆,似乎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乔语冰叹了口气,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
就在她准备和往常一样跳过这个问题时,司砚突然垂下头,将目光落在船底的木板。
“我累了。”他说。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疲惫,还是单纯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又或者他已经给出了答案,他选择她只是因为从前的生活让他太过劳累,他需要一个人照顾他。
但无论如何,乔语冰选择相信前者。
她抿唇,“景颜把游湖的机会让给我们了,等会儿我们可以去画舫上放松放松。”
是的,在昨晚的游戏中,景颜和毕忱找齐了照片中对应的所有灯彩。如岑意倾想象的那样,分手的那组获得了游湖机会。
但她脑补的尴尬场面并没有出现,景颜才不想为了这点小奖励再和毕忱独处几个钟头,在昨晚就把这机会让给了乔语冰。
小船还在河面飘着,景颜的话像是一粒投进河底的石子,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河底的石子早就堆积成山,而她在司砚一次又一次沉默的循环中逐渐习惯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