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柳公子手中还握着末日神话刀锋,他不敢放开,只能这样紧紧握着,鲜血越流越多。
太学主没说什么,又一次问道:“你究竟是何身份?”
“重要吗?”归柳公子反问,“我的身份,果真重要吗?”
“你来自六天之界?”见他还要隐瞒,太学主索性换了个问法。
“来无所来,去无所去。①不过一届漂泊之人罢了,怎可高攀六天之界诸神?”归柳公子淡淡道。
然而,这副模样,却让太学主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他直接收了刀,徐徐迈至归柳公子身前,仔细打量着眼前人。
归柳公子任他打量,也任由他误会,反正看对方模样,自己解释也不会听的,又何必多费口舌?况且,也不是不能利用这一点……
这一次,又是太学主先开的口:“那一日的学海无涯,我摘下了一枝青莲。我有很久很久,都未曾见到这样的东西了。”
归柳公子终于正视起了这位太学主,这话一出,说明对方已然知晓,那一日是他在操控火狐夜麟。那便怪不得找上门来了,只不过,他的行踪会是谁泄露的呢?
归柳公子不得而知,只是看着太学主,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太学主与江湖传闻有了些微不同,但他却说不出不同在哪儿。
最后,他也只能轻讽:“那是因为,你的目光,早已不在一花一叶了。”这位太学主自打入了江湖,不知掀起多少风浪。
这样的人,早已不会将那些花叶视作风景了。
“区区死物,怎配入吾之眼?”太学主的回复也正如归柳公子所料一般,睥睨天下,傲气无双。
他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折去呢?你令它丧生了。”
太学主的目光始终逗留在归柳公子身上,听闻此言,亦是嘲讽:“你在劝我怜悯他们?”
“我只是在想,人视花木,是否恰似神明视人?但花木何辜?人又何辜?”那些无法忘怀的过去就如附骨之疽,又一次纠缠上了归柳公子,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那对好父母,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
“你竟有如此困扰?”
“死神,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太学主负手而立,冷哼一声:“蝼蚁,永远只会是蝼蚁。只有弱者,才会惺惺作态,如此自扰。强风之下,花木摧折,强者之下,弱者摇尾,丑态毕露,既不自惜,休怪与人!”
“那他们便该被风摧折,被强者欺凌吗?”归柳公子反问道。
太学主冷冷一笑,直接抬手,强行拔去归柳公子肩膀处的树枝。顿时,鲜血四溅,顺着伤口汩汩而流,两人的衣衫、脸庞上俱沾染上凌乱血滴。
太学主毫不在意,伸手掐住了归柳公子的下颌:“在这个江湖,弱者没有说话的资格,更没有乞求强者怜悯的资格。”
归柳公子没说什么,眼神之中,却似乎出现了些许怜悯,是怜悯,亦或是可惜?太学主读不懂,却听懂了眼前人一字一句的讥讽:“堂堂学海无涯太学主,六艺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太学主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是太学主吗?”归柳公子大有一副不怕死的模样,疯狂试探太学主的雷点。
“我是死神。”不知为何,太学主格外听不得归柳公子如此提起曾经的身份,他手下用力,眼见着归柳公子脸色逐渐涨红,又一次强调道,“我是死神。”
“你真正是死神吗?”嘲讽,这种神态又一次出现在了归柳公子的脸上,哪怕他身处逼命威胁之下,却好像还是看不起太学主,“死神会用弓吗?死神会留恋那一支青莲吗?”
“死神……会认不得我吗?”
一连串的发问,字字扣在太学主心上,令他越发羞恼,又一次问:“你不怕我杀你吗?”
“你杀不了我。”笃定的语气激起太学主心中忌惮,却又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
阴鸷的目光冷冷扫过归柳公子,他到底还是松了手,不甚在意地拭去脸上血滴,那一滴血在他手中忽然变了样子,变作一枝海棠。
旋即,他羞辱一般将那枝海棠插在归柳公子鬓间,道:“死神固然不曾留恋青莲,但却会留恋海棠。”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②”他喟叹一声,手缓缓抚过那枝海棠,仿佛在回味着什么,“青莲至洁至雅,却不敌这一枝海棠娇艳。”
近乎调戏的话语令归柳公子瞬间黑了脸色,太学主却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闯过四关,击散死神幻影,早已被死神盯上。我固然不会杀你,可死神呢?死神无法现世,可若是死神之子降生呢?还记得弃天帝如何降世吗?”
“还有你的敌人,背后还站着死国,你猜,他们会不会和你不死不休?”
撂下这番十分明显的挑拨,归柳公子的神色却不见变化,太学主也不急,转身捞过背后琼英剑,这柄剑在谈话时悄然无息地贴近了他的后背。
可惜,它的主人有所顾虑,以至于这柄剑竟然没有发挥该有的作用。
当然了,太学主也不会给他机会的。
他将剑递给归柳公子,意味深长道:“狡诈如你,对上死神,谁输谁赢呢?”
随即,太学主拎着末日神话大笑离去。
归柳公子望着他的背影,流火空间早已散去,外面已是黑夜,那道背影逐渐融入黑暗之中。这一刻,他不再是太学主,也不再是游戏人间的新任死神,而是一颗妄图掀盘的棋子。
可归柳公子不得不认下这个挑拨,认下这个阳谋。因为,他要活,所以,他赌不起。
不过,眼下还有另一个难题,归柳公子抬起头,这一夜,似乎连月光都懒得眷顾人世了。
曲怀觞去哪里了呢?太学主是否另有安排?曲怀觞是否有危险?
直到昏迷那一刻,他还在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