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发现自己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仿若一个哑子。他顿时惊慌地看向度修仪,他的阿舅,究竟想做什么?
度修仪好似并未察觉剑之初的眼神,他收了笑意,道:“如今可以好好说了。”
饶是双腿被废,流枋亦不愿屈服,他怨恨地看着度修仪,那目光犹化实质,誓要穿破眼前人的身体一般。
度修仪当然不在意,他只道:“百年之前,你本要与言随、景琇一同来镜水别筑,然而家中忽逢变故,你便向师尹请辞离开,急匆匆地赶了回去。待你处理好家中一切回来,彼时,言随已入镜水别筑,景琇已入右卿门下,而你却已不知该向何处,师尹找到你,愿担保你入国士林,你自然无不应之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须废言?”流枋冷笑着打断了度修仪的话,心里却难免惊恐,此时此刻,这人提起这些做什么?
“慈光之塔皆知,国士林虽为国士林,但国士林中只有学子,不入官员门下,便永远只能是个学子。”度修仪自然不会搭理流枋的心情,他起身,一步一步走至流枋面前,“你自然是不甘心的,甚至,你开始怨恨师尹,怨他为何不直接将你收入门下?”
他蹲下身子,凑到了流枋耳畔,一字一顿道:“可是,是谁教的你与师尹作对呢?”
瞳孔不由得紧缩,流枋奋力挣扎,想要摆脱身上的禁锢,度修仪却牢牢地扣住了他的下巴,目光冷冽:“吾知你不愿老实交代,吾亦无意与你多加纠缠,只是,妄想凭这些鬼祟手段扳倒师尹,你,你们还太嫩。”
随即,度修仪嫌恶地松开手,他起身,又拿帕子静静地擦着手,道:“羽儿,带上他,与吾一同去见师尹。”
“是,先生。”一羽赐命自然应下。
剑之初此时方被解除禁锢,想起刚刚的画面,他心中忽而升出一阵恶心,度修仪却带着一丝失望道:“吾本以为去过一遭火宅佛狱,你能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
剑之初惨白着脸,他忽然想起火宅佛狱地狱一般的景象,但是那画面匆匆而逝,反而定格在了度修仪失望的脸上。他颤抖着,轻声唤道:“阿舅……”
“不必唤我。”度修仪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若还是如此天真,总有一日,只怕吾与师尹要如你母亲一样死于非命!”
“阿舅!”
剑之初仿佛听到了什么,看着度修仪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度修仪自觉失言,便躲过了剑之初眼神,唤上一羽赐命匆匆离去。
“师兄,阿舅方才……”剑之初觉得自己没听错,他转过头,求助地看向言随,迫切地想要证实自己听到的话。
言随看他这副模样,亦是心生不忍:“初儿,你……唉!你忘了慈光之塔种种流言吗?”他并不敢多说,只静静地看着剑之初,似有无尽意味。
剑之初一时怔愣,许久,久到冷风吹过,只余一地干涸血迹,剑之初咬咬牙,冲出了镜水别筑,任凭言随在身后如何呼唤也不回应。
夜已深,月色皎洁,地上竹影摇曳,房中二人对向而坐。
“流枋潜入镜水别筑,只怕另有深意,你仍需小心。”度修仪落下一子,面上一片平淡,丝毫不见片刻之前的模样。
无衣师尹紧随其后,面上含笑:“此番辛苦好友。”
一片寂静后,度修仪方才开口:“初儿那边,你欲如何?一直瞒着?”
随即,只闻无衣师尹低声道:“雅狄王总归还是他父亲,世上断没有自己的父亲杀害母亲之理。”
“你一心为他考虑,生怕他因此怨恨雅狄王,然而,事实便是事实,饶是没有这样的道理,亦在你我眼下发生了。”度修仪又道。
又是一片沉默,外面一阵风起,吹的满园竹色如浪,一时间晃了人眼。无衣师尹道:“你让吾好好想想。”
“流枋一事便为警醒。”度修仪出言提醒,“你当知,慈光之塔有多少人惦记你的位置。他再这般天真,你迟早会被连累。”
“总归吾是他嫡亲舅父,能护他几分便护几分吧。”
叶落簌簌,隐隐一阵窸窣声传来,两人充耳不闻,亦不再多言,专心棋局,直至风停,无衣师尹落下最后一子:“辛苦好友。”
度修仪一眼看去,棋局莫测。他忽而想起什么,道:“流枋你欲如何处置?”
“棋子无用,自然杀之。”
“也罢,心大之人,杀便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