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沈曼琳的厨艺,特别是在包饺子这一领域,绝对算是上乘。张浔本来不怎么吃饺子的一个人,这回竟都每种口味都吃下了四个。
但其实沈曼琳给她盛了十个,还是被她家瓷碗的大小限制了才只盛了十个,此时见她还剩下两个便放下碗筷偃旗息鼓,已经吃到了第二碗正咽下第十六个饺子的沈曼琳目瞪口呆:
“你这就吃好了?”
张浔轻飘飘:“嗯。”
沈曼琳看看她,又看看碗:“不合胃口?”
“没有,真挺好吃,就是我吃不下了……你干嘛?”张浔见她盯着自己碗里的饺子不放,条件反射地将碗往自己臂弯里拐了下。
“啊呀,别护了,”沈曼琳见她甚至摆出了护食的架子,感到有些好笑——吃不完了还护?但她倒也不去抢,只是把自个儿那只碗推过去,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地对她所在意的事情做出了提议,“给我吧。”
张浔不习惯别人吃自己剩的:“我……我等会再吃。”
“等会想吃就等会再下,你这两个又没动过。”沈曼琳果断将她碗里的夹过来,瞬间就塞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吐槽她,“吃那么慢,都凉了。”
“其实吃得慢点对身体好,特别是烫的,你吃那么快,很容易造成咽喉、食道、胃黏膜受损……”张浔顿了顿,想着沈曼琳处于不会听医生话的年纪,她及时止住了话头,“咳,不是说教的意思。”
果不其然,面前的女孩正吨吨吨喝完了大半碗热汤,然后胡乱点头:“嗯嗯。”
张浔叹了口气,沈曼琳解释:“温的!”
张浔纠正她:“热的。”
“热的也不行?古人不是常言,什么病都要多喝热水么?”
“嗯,古人肠炎。”
“……”
“……不好笑?”
“原来你真的在讲笑话,”沈曼琳惊讶道,“天呢,我居然听懂了医学界的笑话!”
张浔地瞟她一眼,对于她的过度反应表示无奈,随后开始收拾两人的碗筷。
“不过,你真的有在根据这些医学知识改进生活习惯诶,”沈曼琳跟着她到厨房,看着她先戴上橡胶手套才开始洗碗,“刚吃饺子的时候,我都吃半碗了你还在晾凉,你怎么忍得住的?热腾腾的多香啊。”
张浔摇摇头:“不觉得烫的食物比常温的香。”
“嘁,不懂享受,”沈曼琳嘟嘴,上下打量一番,“怪不得你这么瘦……”
随时随地贬低身材,跟男的似的,张浔在心里唾弃着,突然听她接着说:“这样好难练出肌肉啊,像那种本身有些脂肪的,就很容易有训练痕迹。”
……哦,错怪她了。
人家可是个根正苗红的专业女教练。
单纯的“专业女教练”压根不知道张浔心里这番跌宕起伏,只是敏感地察觉到气压低了一瞬又恢复正常,转眼看的时候,张浔心情就突然很不错的样子,饶有兴致地忆往昔道:
“其实我小时候是个肥仔。”
“……什么意思?”沈曼琳盯着她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青筋看了一会,真的很难把这根瘦竹竿与“肥仔”二字联系在一起。
“字面意思,因为爱吃甜食所以很胖。”
“那你后来怎么突然瘦下来的?”
张浔的手顿了顿,而后继续刷碗:“减肥呗。”
沈曼琳扬了扬眉:“不像。”
“怎么不像?”
“就觉得你不像是会为了别人的眼光而做出这么大改变的人。”
“你好像很喜欢揣测我。”
“自信点,把揣测去了。”
“……”张浔无奈地笑了笑,“你们这代的孩子,都变得这么快吗?”明明前天还是个只会脸红的害羞小鬼,怎么今天突然就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
“嘿,其实也没毛病,”沈曼琳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因为喜欢你,所以一直忍不住揣测你,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想知道你的过去。”
“可是你这样的揣测,很容易把人变得太完美,”张浔缓缓脱下塑胶手套,“我的过去、现在、乃至于未来,都只是在很普通地活着。”
“你以一种倾慕的模样仰视我,你是第一次喜欢别人。”右手安抚性地握上沈曼琳的手腕,张浔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但我与其他人谈过恋爱,那时的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恋人,现在我依然没有自信可以全心全意投入进爱情中。”
“曼琳,我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甚至相差甚远……”
很少有人以名称呼她,沈曼琳只觉得被张浔这么叫很好听。她的手很凉,沈曼琳咬了咬唇,用力反握回去,摩挲两下:“所以我才想了解你。”
张浔垂眸,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漂亮的手,修长干净,不是很纤细的那种,充满了力量感,真是赏心悦目,于是她叹了口气,顺从地问:“你想了解什么?”
“你……现在还爱吃甜食吗?”
张浔摇摇头:“好久不吃了。”
“好可惜,”沈曼琳轻轻摇了摇与她相握的手,“我还想着一起去吃呢。”
有点不可思议,张浔觉得面前的女孩坦率得像是清澈见底的溪水,一眼能够看到底,但偏偏,她又不把心底的话说出来。摆明了说对她好奇,却又一个正经的问题都不问。怎么,是怕逼到她了吗?
“你还挺神奇的,”张浔笑了下,轻轻把手抽出来,“说说吧,你为什么自己过年?”
沈曼琳眼睛亮亮的:“你也对我好奇了吗?”
张浔抬脚朝客厅走:“不说算了。”
“说,说!我这不是,回不去么,”沈曼琳追在她身后,“回去就难逃要给弟弟弟媳钱,他俩又是结婚又是装修又是备孕,我全都没露面,回去肯定要被薅秃!我哪儿有钱啊。”
张浔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就不能直说没有?”
“那不行,”沈曼琳摇摇头,“要是说我赚不到钱,我妈非得立刻从老家打飞的来把我抓回去,和村头克死了三个老婆的王老五结婚。”
“真的假的……”她说的太过离谱,张浔甚至难以判断真实性到底有多少,“你正经点。”
“故事的梗概是真的,细节有待考究。”顺其自然地回到案板前,沈曼琳跑回厨房洗洗手,重新拿起面团揉捏,“就,我其实本科是学土木的,但那点儿学费也是家里人砸锅卖铁给我缴上的……回头说来,要不是我那蠢弟实在不是个学习的料,连高中都考不上,上大学怎么也轮不上我。”
“哦,”张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结论道,“凤凰女。”
沈曼琳有点不满这个称呼,但转头想下,又觉得挺贴切:“其实差不多,但家里人可不把我当凤凰,顶多是只能拔毛卖钱的金鸡。”
她坦然接受的样子让张浔觉得有些可爱:“跑题了,然后呢,为什么现在在当拳击教练?”
“人家不要女生呗,”沈曼琳恶狠狠的,揉面都更使劲了,“也是我的运气实在太差,明明入学前土木还是高分专业,怎么四年一过,这世界发展成了不需要土木的样子。这块儿本来就看不起女人,觉得我们吃不起苦受不得累,现在老工程师都都下岗了,岗位稀缺,更轮不到我了。”
“我现在能在这儿教拳击都得算是幸运,我之前只是当成爱好玩的,是后来大学出来找不到工作,没钱办健身卡了才病急乱投医的,其实人家一般也不想要女教练,也就是我来的时候乐耀这边恰好够不上男女比例的指标,缺个女的,我才能有个工作。”
“我觉得你教得更好些,”张浔安慰她,“我更喜欢你的课。”
沈曼琳擀了个面皮扔给她:“你如果可以把后面那两个字去了我会更高兴。”
张浔选择性无视她不着调的话:“而且后来你的课也更火一些,不是么?”
“呃……嗯……”沈曼琳有点不想告诉她真相。
“嗯?”但张浔是谁?蛛丝马迹都休想逃过她的眼睛,“你怎么这个表情?”
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唉,其实你来上课前吧,我上课挺没有热情的。我们店长让我去推销、和客户混熟,可我就是不想做那些,对于那种所谓指标很消极。”
张浔点点头:“可以理解,毕竟你的主业不是这个,可能也就没想着要深耕,只是干一天算一天。”
“确实,你分析得挺对的。所以你看到的那些‘我的课更火’得情况,只是因为你在课上,我又有点在意你,所以表现出的热情造成的虚假繁荣罢了……”沈曼琳越说越小声。
“那也有收获不是,私教课不是卖出去了么。”
“呜呜呜,”不提这还好,一提私教沈曼琳更伤心了,“私教课也没你啊,我可能还没团课热情呢,导致绿姐自开头那两次后就没来过——好对不起她啊!”
“诶,你别哭,眼泪该掉面里了。”
沈曼琳继续干嚎:“呜呜呜,可是你也不能跟着私教啊,那还能叫私教么?!”
张浔被她半真半假的表演逗笑:“我就这么重要?”
“嗯!”沈曼琳突然变脸,收起一腔浮夸,认真又虔诚地看着她,“你在我心中就是这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