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跟着董琛这么些年,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家老板的侄子。见的第一面,他就觉得小程总虽然看上去年轻,但实则冷静又沉稳。
因为程时北和董琛一起出席宴会饮了酒,董琛就让他送程时北回去。
一路上程时北坐在车里一言不发,这时候让他停车,他不敢怠慢。
那辆缓缓行驶向洋房里面的黑色奥迪停在门口。
车窗半降。
后座隐约露出半截修长手指,铂金袖扣在暮色中一闪,他敲了敲车窗边,试图引起洋房旁两人的注意。
姜以棠察觉到动静,向车窗看去。
“要上车吗?”
程时北那双深黑色眸子没什么情绪地落在姜以棠身上,像平静毫无波澜的湖水。
虽然不知道程时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这栋洋房的主人是什么关系,但沈乐很快反应过来,程时北是想给她们两人解围。
——即使他只看着姜以棠在问。
但好歹老同学一场,应该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吧?
这样想着,沈乐的脑袋里很快衡量了是被堵死在里面好,还是上程时北的车明天上新闻头条比较好。
下一秒,姜以棠还没反应过来,沈乐就已经单手拉开车门自己溜了进去。
沈乐:“上来啊,以棠,你愣着干什么?”
车内,程时北满脸黑线,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红木门缓缓关上,管家从安保室进去,洋房又恢复了寂静和神秘。
外面的吃瓜群众:“……?”
短暂的安静后,瞬间又炸开锅。
这是什么情况?
黑色奥迪缓缓停在院子中,隔绝掉外面的喧嚣,仿佛刚才的混乱和惊慌只是一场梦。管家拉开程时北的车门,他从车上下来,又绕到姜以棠那边,替她拉开车门。
姜以棠整个人都是懵的。
自己怎么就进到旅游景点里面来了?
而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踏出来的那一脚差点踏空,身体倾斜的那一瞬间程时北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腕。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那股熟悉的雪松味道扑鼻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姜以棠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姜以棠——”程时北垂眸看她,连她皮肤上细小的毛孔都能看清,然后是她柔软的嘴唇。
他喉间一紧,某些回忆浮现在脑海里,有几分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程时北:“下次让你上车的时候,动作能不能快一点?”
车停在一处灰瓦的抄手游廊前,再往前看是另外一处院门,门两侧立着两尊汉白玉石狮,鬃毛上浮动着鎏金余晖。
沈乐站在两人身边,一边偷听着两人说话,一边暗自咂舌在心里评价起这处家宅。
明明是一处上世纪的洋房,却在里面采用如此典雅有格调的中式建筑,想来主人当是有点意思。
姜以棠有些没搞清状况。
“抱歉,是那里不能停车吗?我不知道,不好意思啊。”
一句“抱歉”一句“不好意思”听得程时北眉头直皱。
“不是,”他顿了顿,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我没有挨着别的异性坐的习惯。”
下一秒,姜以棠的手心被程时北握住。
温暖,却又大力包裹着,不给她逃脱的余地。
被嫌弃了的沈乐:“……”
拽什么拽,那不是事发突然吗?
话刚想脱口而出,又被她灰溜溜咽回去。
要知道,高中的时候,她就有点杵程时北。
总觉得明明是同龄人,但城市被总给她一种冷漠又让人看不透的感觉。
像挽尊一样,沈乐在心里给自己开脱。
得,要不是今天承蒙这个大少爷搭救,她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沈乐:“今天我是出来和以棠逛街的,我没想到会被认出来。”
程时北拉着姜以棠的手,迈步穿过游廊,往院子里面走,却也不解释什么。
沈乐话还没说完,也只能跟着一起走。
沈乐:“那个……谢谢啊……”
闻言,程时北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
程时北:“只是没想到会被认出来?”
说话丝毫余地都不留,“下次沈小姐要是想不到,就不要随便把其他人也带到麻烦里。”
这话说出来,沈乐脸上挂不住,就算知道程时北是“救命恩人”,这时候也忍不住脾气上来。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姜以棠连忙咳嗽两声打断。
“咳咳等等,等等,”她猛地顿住脚,抓住了现在一个关键问题。
她一手拽着程时北的手让他不要拉着自己再往前走,另一只手扯了扯沈乐衣服让她消消气。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哪儿,是准备干嘛?”
感受到姜以棠回握自己手心的力量,程时北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吃饭了吗?”
手心被他包裹在掌心里,很温暖。
这问题没头没脑,姜以棠不自觉地往程时北身边靠,摇了摇头。
身旁人的靠近忽然让程时北心里一跳。
原来自己的情绪这么容易就能被她的一举一动影响到吗?
不动声色的一笑,他顺手接过姜以棠手里的包替她拿着。
“那就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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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姜以棠和沈乐知道这是程时北爷爷家时,已经来不及溜掉。
管家在门侧接过程时北的风衣外套,玄关放着一块和田玉屏风,厅中悬挂着一幅幅名家字画,墨香四溢。屋内的红木家具沉稳大气,雕工精细。
还没进去,就听到了程老的声音。
程老握着虬龙杖,轻轻敲了敲花梨木圆桌,听到门口的动静,叹了口气。
像是抱怨,又带着欣喜。
“非要等菜凉透才肯落座?”
接着,管家似乎是过去说了什么,他有些惊讶地睁眼看过去,隐隐能透过屏风看到两个年轻女子的身影。
程老轻笑,“有朋友一起?”
这顿饭没有姜以棠想象中的不自在,反而随意又闲适。
程老虽然已经两鬓斑白,却是个有趣的人,席间逗乐了姜以棠和沈乐不少次。
反而是程时北规规矩矩坐在旁边,礼数周全,像是个外人。
只是最后出现了个预料之外的小插曲。
程老结束用餐,老宅里的阿姨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他眯着眼睛靠在凳子上吃了一次药,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的视线先落在姜以棠身上,又落到沈乐身上,然后看向程时北。
“以前在瑢城照顾你的谭姨还记得吗?你离开瑢城后她在老宅里带了一段时间,后来辞了回老家……”
说到这儿,老人的语气里带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羡慕。
“前几天都抱第二个孙子了……”
在座的人都不知道程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程时北也不接话,就静静听他往下说。
程老偏又不继续说,反而话头一转,又扯起别的来。
程老:“我记得你谭姨之前跟我说过,你在高中时让她替你定了几件礼服,你要送给沈小姐?”
程老:“想来就是这位沈小姐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三个人都愣在餐桌旁。
半小时后,三人从洋房里出来,沈乐的助理来接她从后门离开,只留下姜以棠和程时北两个人。
程时北站在姜以棠身旁,姜以棠刚好到他的肩膀。
他偏了偏头,身上似乎还带着几分淡淡的酒气,但在老宅里呆久了,反而被熏香味掩盖。
程时北:“会开车吗?”
姜以棠刚应下,程时北就把车钥匙抛了过来。
程时北:“你来开车。”
姜以棠看了看车,又看了看他。
非常没有骨气,“我不开。”
看到他脸上写着不解,姜以棠硬着头皮解释。
姜以棠:“你这车太贵了,我怕给你擦挂到,赔不起。”
程时北:“……”
他原本想说这不用你操心,但话出口又存心想要逗她。
于是他叹了口气,语气悠悠慢条斯理地低下头跟姜以棠平视。
他勾唇一笑,眼角也微微上扬,一双勾魂的桃花眼。
“那怎么办?只能给我打一辈子工了。”
扑通,扑通。
姜以棠想,那再好不过了。
于是她果断拿着钥匙,开门上车。
动作利落干脆行云流水。
甚至程时北都还没反应过来。
她把钥匙擦进去,脸上表情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感。
“往哪个地方擦挂,最严重,可以赖你一辈子?”
她眨了眨眼睛,带上几分狡黠,“程总可要说话算数哦?”
“今晚还蹭了程总家里一顿饭,要不我也慢慢还吧?”
想逗人不成,反被调戏的程时北看见眼前的姑娘此时斗志满满,不免失笑。
车上,姜以棠忽然想起程时北爷爷说的那件事。
她只当是他们那时候正常的社交行为,却想到刚才上车前沈乐发来的消息,说自己从来没收到过程时北送的什么礼服,不免有些好奇。
刚好是红灯,姜以棠在心里盘算片刻,转头看他。
“程时北,你爷爷说的那件礼服是怎么回事呀?”
程时北下午喝了酒,又在院子里被程老拽着下了一盘象棋,这时候脑袋有点疼,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闻言,他睁开眼睛看向姜以棠。
“他记错了,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这种欲盖弥彰的解释让姜以棠更加好奇。
有句古话说得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姜以棠:“什么误会?”
“难道不是送给沈乐的,是送给别的女生的?”
别的女生?
程时北听到姜以棠这么说,没由来地笑了一声。
可不是送给别的女生么。
只是最后没有送出去。
车厢里短暂的安静,程时北没回答,姜以棠脾气被磨出来,干脆车也不开了,一打方向盘踩了刹车,停在路边。
她解开安全带,拽着程时北的衣领。
语气恶狠狠的。
“程时北,赶紧给我解释!”
像一只露出爪子的小猫。
下一秒,姜以棠感觉脸颊一热。
程时北双手捧着她的脸,然后摁着她的后颈,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他笑出声,温热的气息喷在姜以棠耳边,酥麻的痒。
那张好看的脸带笑在眼前放大,她发现自己非常非常没有骨气地……
消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