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那个理由是什么，都无法阻止赫尔的脚步。

发现地下空洞的结界后，一路点燃圣光吸引金雀花的行为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但那条路仍然和他们来时一样明亮，甚至不需要赫尔再用圣光照明，两人很快沿着仍然燃烧着圣光的道路原路返回到了地面上。

“那，赫尔前辈，我们现在该……”约翰顿了顿，改口道，“我现在能做什么呢？”

“我要开始杀人。”赫尔的声音很平静。

“杀人？”约翰诧异道。

“对，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用治愈神术唤醒所有遇到的居民。”

话被赫尔说的很平淡，就像在旅行里谈及今晚的菜单，约翰被那份日常般的平静所欺骗，下意识地点点头。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赫尔说了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可是那样……大家不都会变成僵尸吗？”约翰的声音减弱。

啊，所以他才会说他要开始杀人吗？

约翰看着走在前方的那个身影。

赫尔就那样迈着平稳的步履偏离了那条仍然充斥着圣光的路途。

他停在一间民居门前，那是除了哈维神甫所在的神秘房屋外距离塔楼最近的一栋。

被浓雾和深夜包裹的环境里，他拳头上珍珠般柔润的光也那样明显。

伴随着他抬手挥拳的动作，锁舌开裂的声音敲开了这扇紧闭的民居的门。

没有漂亮的神术，没有不合时宜的犹豫，赫尔身体力行地贯彻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开始杀人。

约翰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他嗫嚅道：“赫尔前辈……门坏了吗？”

“这重要吗？”赫尔推开门，语气淡淡，“我来施展神术，你只要注意周围的变动就可以了。”

赫尔说得对，这不重要。一旦他使用了治愈神术，这座房子里的人就会变成僵尸。僵尸是不需要家的，家门是不是完好自然也不重要了。

约翰只是脑子转得不够快，所以没想明白。

好在约翰的身体比想法快，能让他跟上赫尔的步伐。这样在赫尔闯入卧室前，他还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赫尔用右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小小的十字。

擅长打架和随时能够掏出海量圣光砸人的代价就是他相对不擅长治愈神术，对动物使用时还算得上信手拈来，对人使用时每次使用都要用手势祈祷，在一个简短的仪式后才能保证治愈神术达到相应的效果。

“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又在逃避？”赫尔凝视着自己掌心升起的光团，走向人和魔兽共寝的那张床边，“笼罩地下湖的结界连接着梦界，半月湖镇的居民没有呼吸和心跳，那他们的灵魂会在哪？”

在梦界里吧？约翰在心里对自己说。所以赫尔要唤醒他们的□□，即使僵尸化的躯壳和灵魂的联系没那么强，梦境里的灵魂应该也会产生相应的波动。

如果他们唤醒了足够多的居民，说不定地下湖的结界也会产生动摇。

“……僵尸化的人也会做梦吗？”约翰的嗓音有些沙哑。

“不知道。就像我们不知道半月湖镇的人究竟是先僵尸化的，还是先陷入梦境的。”

赫尔翻掌，被他捧在手心的光团也随之飘落，向着床上那具年轻女孩的身体缓缓坠落过去。

那团光像极了羽毛，又轻又白，甚至给人一种柔软的错觉。

可是如果它真的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就不可能还是柔软的。

想起来也真是神奇，这样一具没有呼吸心跳的身体却和活人一样柔软……而僵尸化的人四肢都是硬的，皮肤也是硬的，硬到让爱丽丝和约翰都感到头痛。

约翰转头瞥了一眼身后。

哈维神甫一直被赫尔操控着站在他们身后，只是存在感稀薄得像个影子。

她会变成哈维神甫那样的存在。

而赫尔刚刚说的两句话又在他耳畔响起——“我要开始杀人”，“我来施展神术”。

为什么只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们？这种事还需要问吗。

约翰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那团光。

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而赫尔发动的治愈神术也确实落在了他的掌心，温暖，柔软，就像他看到的那样，轻得如同一团羽毛。

“你在干什么？”赫尔对着约翰轻轻挑起眉毛。

“我……”约翰低下眼睛，看着手心的那团圣光，发现圣女真的很不擅长治愈神术。

赫尔施展的每一样神术都是他做不到的——

别说用神术束缚魔女的诅咒让诅咒替自己引路，也不用说让圣光覆盖在自己的身体上加强□□的破坏力，更不用说将圣光凝结成武器，就连赫尔平时随手拿去点火的那门让圣光产生高温的神术他都得憋上半天，还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成功。

——除了治愈神术。

圣女施展的治愈神术像是双腿受伤的人，能用只是这个人在勉强自己走了几步，但受到妨碍时神术的架构能够被轻而易举地拆解，化为纯粹的本质，也就是圣光。

圣光并不是那么温驯的存在，现在愿意为他所捧只能说明赫尔并没有用圣光攻击他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如果要让这个小镇的人都变成僵尸，这种事不能只由您来做。”圣骑士的声音打着颤，手心里的圣光在这一刻像火一样灼烧着他，“既然是我跟在您身边，我就不能看着您自己做这种事。”

捧着圣光的约翰被笼罩在这片小小的光明里，在黑暗里落脚的反而是赫尔。

“你做不来这种事。”赫尔看着圣骑士为圣光照耀的面孔，瞳孔幽深，“你没杀过人。这份罪孽能压垮你，让你以后的人生里连一个治愈神术都用不出来。”

约翰嘴里一阵发干。

那您呢？爱丽丝小姐呢？更强大的人就能更心安理得地自我消解所有的罪恶感吗？

“别再妨碍我了，我们的时间也没那么宽裕。”赫尔把双手在胸前合十，一簇新的圣光开始在他指尖汇集。

“我知道您能做到，但如果您真的不再把他们当做人类，只要用圣光净化他们，这些人一样会僵尸化！”约翰有些失控地大声嚷起来，“您还是在花费更多的时间祈祷，用治愈人类的方式治愈他们！”

“这什么都不代表。”

“是、也许这什么都不代表，但您让我试一次吧！我什么都做不好，只有唯独治愈神术能拿得出手……只有这件事，爱丽丝小姐也觉得我做得比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