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的山野小屋——
清风与萧喜说完话后没多久,就又进了朗月的屋子,算算时间,朗月也该在此时醒过来了。
待清风进屋后,她发现朗月竟比她想象的还要早醒来一些,此时他躺在床上,眼睛侧着望向门外,里面盛满了期盼。
但这份眼神在注视到清风的存在后,情绪立马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弱化了下去,甚至还有些闪避,似是深怕被别人窥见了自己的心思。
清风尴尬地笑了笑,但也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走近他,还耐心询问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内息稳定了不少,只是身体还有些不听使唤,下床还不大方便。”朗月乖乖回答道。
清风看着他,迟疑了一会,才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怎么不早些喊我过来呢?”
朗月的神色僵凝了不少,其实他早就醒过来了,之所以不愿惊扰师姐,其实是因为,他以为这样可以等来他更想见到的人——萧喜。
若是萧喜来了,师姐在旁,说话总会有所不便。
可惜的是,这么久下来了,他从未见过萧喜的影子。迷蒙之间,他孤身一个人躺在阴暗逼仄的屋子里,总是胡思乱想,他甚至想过,萧喜是不是已经对他失望了,所以离开了他,否则,她为何迟迟不愿来见自己呢?
方才,他听到门敞开的声音,以为来者是萧喜的他激动到了极点,千言万语积蓄在心,差点就要汹涌而去。将心中期待拉到极点的他,在看清清风的面貌后,完全不受控制地沉寂下去,他的眼神也将他的想法全部展露了出去。
朗月不愿清风再被自己的情绪影响,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清风很愿意配合他,完全没有提及这桩事情,只是继续温和地问候他:“这么久都没吃饭了,想必饿了吧?要我给你去取些吃食过来么?”
“不用了师姐……我不饿。”
“好。”清风叹了一口气,对他的答案似乎早就在意料之中了。
朗月继续沉默下去,他闷声埋头下去,看起来好像很紧张,连呼吸的频率都被把控地十分苛刻。
清风只是立在原地,神色平静地看着朗月。她其实什么都明白了,只是在等待朗月自己做出决断。
最后朗月果真没有违背自己的心意,也没有辜负清风的等待,他问出了自己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为何……萧喜一直不肯来见我?”
清风静了静,她本想着不愿让朗月知道萧喜这么做是为了所谓的避嫌,所以便随便找了个借口,道:“萧喜姑娘今日有事,不在此处罢了,你不要多想。”
命运弄人,恰巧在清风话音方落的时候,屋子外响起了些动静。
白刻舟不知如何想的,在现在赶来了这处偏僻的小屋。他甫一进来,就看见了一个人傻愣愣靠在外面草垛旁的萧喜。
于是,他便直接跟她打了番招呼:“阿喜,许久不见了。”
萧喜方才一直在出神,被白刻舟这么一喊,倒是被吓了一跳,她大惊一声:“小白?!你怎么来了?”
这些声音皆被屋内的清风和朗月听得一清二楚。
谎话被无情揭穿后,纵使寻常冷肃惯了的清风,在此时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不自然。
朗月拼命蓄力后,才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双臂支撑着自己从床板子上直起上半身。不过是才完成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因为伤口被牵动,而连连喘下几口浊气。
他的内息已经平稳了不少,但由于太急于用力,脸色虽然红润了一些,却满脸泛着不大自然的红晕,眼尾也被牵扯地晕着这样的红色。
他的双眸被衬地越发清亮,湿润的眸光里藏着难以言说的委屈,他望着清风,难受地双唇都在颤抖,说话的速度也很慢:“萧喜……为什么要躲着我?”
清风最害怕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更不提她面对的这个人是自己一直以为的天之骄子了。
曾经令人望尘莫及的天才,如今沦落到如此田地,是让人极其惋惜和痛心的事情。
看着这样的朗月,清风心中的愧疚之心愈来愈重,她越来越明白,自己从前的无所作为,对朗月来说是多么深重的伤害。因而,她想起不久前,她在萧喜面前的那副故意使绊子的模样,心里的不安也越发沉重。
比起自己,萧喜才应该是更值得被朗月信任和依赖的人。
而她却认为,身为朗月青梅竹马的自己,便应当如同他人所言“清风朗月”一般,是与朗月最为相配的存在。
她太愧疚了。
如果今日没有遇见萧喜,那她的错事便也会一直进行下去。朗月和萧喜之间的关系或许也会因为自己故意撺掇,而一去不复返。
她真的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一而再再而三伤害朗月的人了。不管如何,哪怕要她放弃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执念,哪怕要她亲手破坏掉自己与他之间维系多年的关系,她也希望能让他更快乐些。
那她为何要继续隐瞒自己的想法了呢?
清风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走近了朗月几步,面色难为情地说道:“萧喜之所以要躲着我,是因为我。”
“师姐?”朗月不解地问道。
“嗯。萧喜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了避嫌,她自然会躲着你了。”
“可我们只是同门的关系……你每日寻我也不过是为了帮我疗伤,她为何会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朗月说着说着,也莫名紧张了起来,他的额角已经冒出了一层油汗。
因为关于他与师姐之间的关系,他自幼便听过无数口舌之言,说什么都是师父亲传的天之骄子,脸蛋、才华甚至是名字,都甚是相配。可他一直以来都是对此充耳不闻的,因为,在他眼里,师姐便是师姐,是和师父一样的亲人般的存在,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万万不可被如此造谣的,那是对师自己品性道德的侮辱,更是对师姐的不敬。
从小,师姐也从未与他提及过这些相关的事情,所以,他也就一直以为师姐和他一样,对此毫不在意。
可他实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师姐会亲口当着他的面,主动提出这个令人难以启齿的话题。
朗月一时羞愧难耐,认为自己冲撞了清风,本就恪守礼教的他已经慌地眼神飘忽,他移开看向清风的目光,也没等清风说话,他便加快语速,说道:“我没有那种意思……从小到大,我也从没在意过那些流言蜚语,师姐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师姐……我从未有过要冒犯你的意思,对不起。”
语罢,他的瞳孔还是震动着的,看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清风扫过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脑袋,无法释怀的苦涩感溢满了她的心,她于心中默默自语一句:可我在意过它们,一直……都很在意。
面对朗月的回应,她怎敢再将心意抒发出口?
一瞬间,她忽然就理解了萧喜口中与朗月对言的那番境地。
她呢喃一句:“原来如此……”
“师姐究竟想和我说什么?”朗月对清风的行为越来越无法理解。
“她为何会如此在意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至今还不明白吗?师弟?”清风对他笑了起来,这抹笑容是饱含深意的。
朗月不是个愚钝的人,毕竟方才他才触及到感情关系上的敏感话题,他不可能读不懂清风的暗示,他没有抬头,也没有抬眼,只是兀自轻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萧喜……不会喜欢上我的。”
“那她为何要不顾一切地去救你呢?”
“那只是因为她不想因为我的事情愧疚一辈子。”
“好,”清风摆出一副很佩服朗月的语气来,可是事到如今,被朗月连连回怼后的她依旧胸有成竹,“那她为何会在面对你时频频自卑呢?”
“何……意?”
“人只有在真心喜欢某个人时,才会发自内心而赶到自卑,让萧姑娘那样性子刚烈的女子甘愿低下脑袋的事情,怕也仅有如此了。”
朗月终于无话可说了,他不再说话,眼神停滞,像是在思考什么。
而清风还在继续说着:“自卑的人才会多虑,萧姑娘自从知晓我与你之间的关系后,她这样的状态就越来越明显了,她这是见我与你关系斐然,能力等等又相当,自认甘拜下风后,做出的选择,也就是避嫌。”
“她之前看到你来我屋子时……”朗月欲言又止了起来。
但清风深了他的意思,于是果断接道:“是,因为我帮你疗愈的事情,她对我们的误会也加重了不少。”
“那……你为什么不与她说明白?”朗月的声线略微紧绷。
清风疲惫地松垮下眉头,她惆怅的说道:“那时你瞒着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我便也不知道你们之前有过那些往事,我见她对你有些意思,你貌似也很放心不下自己与她之间的这些感情。你近来身体和精神都不济,我担心她一个心思手段都狡猾的人,会继续影响你,我便替你做主,和她说了些话,想让她离你远一些。
所以,我定然不会主动和她说清楚,相反,我倒是很希望她再多胡思乱想些,好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其实没敢说,自己当时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些私心在里头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
“但我没想到,她与你早已相识已久,所以对于我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至今还饱有愧疚之心。”
“你……怎会突然知道我是故意瞒着你关于萧喜的事情的?我……”朗月的眉头紧蹙,仿佛不愿接受现实。
“你不必紧张,”清风平静地看着他,道,“还记得那匹你在平台镇山崖上救下的黑马么?萧喜今日认出它了,她把自己在平台镇的经历告诉我了,我也终于知道原来早在那时,你便已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她也告诉了我,自那以后,你们一直都是结伴而行的。”
“那她……她知道我的身份了么?”
朗月的声线带着明显的忐忑感。
“嗯。”清风微微颔首。
朗月提到嗓子眼上的心终于落了回去,甚至落地更沉了,压得他整个身子的骨架都不舒坦。
可说到底,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因为事实如此,终归会被知晓。只是他一直都希望最后让萧喜知晓真相的人是他自己,他不想再让萧喜对自己失望了,有些事情,对着萧喜,其实早就没有必要躲躲藏藏了。
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让萧喜提早知道了真相。
“她不想见我,是……又对我失望了吧?”朗月绝望地吐字,情绪太过低落的他,面色又回到了之前那样的灰白色。
清风没有急于安抚他或是否认他什么,而是选择继续快速说下去:“我问过她几个问题——
‘为何方才我要问起你脚腕上淩印一事的时候,你如此慌乱?后而我说,朗月已将此事告诉于我,叫你不必隐瞒的时候,你却松下一口气,回答我,‘那就好’呢?你似乎很在意这件事?或许我应该说……你似乎很害怕我误会此事?’
她当时的回答关乎曾经你与她的一段往事。
她的回应是这样的——
‘你知道的……朗月这人性子本就有些清高,又恪守礼节。我虽然不在意这些事情,但并不代表他不会介意,我身为女子,脚上却留着他的印记,这对于他,对于我来说,都算是有损名节的事情……我不想他被我牵连,不想让自己成为他未来的负担……’
我问过她,她是否还记得你当时对她的回应。
她说她记得,正是因为记得,她才会让如今这样的念头根深蒂固。
她之所以还不愿来找你,不是因为对你失望,而是因为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应,而深陷怀疑和犹豫罢了。”
“你事到如今,也是不自信的,因为你真心喜欢萧喜,所以你也自卑了,不是么?你从小缺少了太多的关爱,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去付出、如何去回应、如何去索取爱,你只会反反复复地去试探,试探对方是不是真的能让你放心去寄托自己的感情。
因为你太害怕失败了,你害怕它会给自己带来伤害,更是害怕它会让你失去自己现有的一切,比如与萧喜一直维系的关系。你担心自己的喜欢会成为她的负担,会让你和她连朋友都做不成。
朗月,这样的喜欢是很拿不出手的,其中处处都是逃避的影子,处处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安全感缺失的喜欢不是真正的喜欢,因为它不过坚定,连你自己都怀疑的感情,又如何让萧喜去相信你?
所以,你们只敢互相怀疑着,互相试探着,互相推开对方……如今你也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