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自己在治疗室里的经历，想来那个玩家所接受的“治疗”也相当魔幻。
罗霄也不着急走了，他靠在简清言的治疗室外面，如果一会儿玩家惊惶失措得从里面逃出来，他不介意安慰两句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恍惚间罗霄似乎听到沉闷的钟声，也是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所有的治疗室门一起打开，简清言脸色苍白但表情还算平静，看到旁边的罗霄还有闲心笑了一下：“在等我吗？”
“如何？”罗霄说道：“之前有玩家尖叫着逃跑了。”
简清言想起眼前无限繁殖的花纹有些想吐，虽然还算完整得走出来了，但房间里的遭遇他不想再回忆第二遍。
他略过了罗霄的关心，只疲惫得捏着鼻梁：“我想睡觉……”
已经晚上八点了，正好是晚饭时间，等到达食堂的时候，夜晚的情况和白天完全不一样。白天即使是午饭也显得空旷的食堂在晚上人满为患，还没有进去就听到嘈杂的声音。
穿着病号服的患者和医生护士齐坐一堂完全没有避嫌，他们就像正常人一样无障碍交流着，在玩家进来之后目光齐刷刷聚在十几个人身上，罗霄还在其中看到了宴的身影，她众星捧月一般坐在几人中间，和罗霄眼神对视后高傲得扬起下巴，但眼中流露出的恐惧同样不似作假。
她在害怕什么？
罗霄向前走了几步，宴身边的人凶神恶煞阻挡了他，恶声恶气说道：“你消毒了吗就敢接近这位大人？！”
“消毒了吗！”
“她可是传说中尊贵的血族！拥有至高无上的神力！”
“至高无上！”
“若不是屈尊来这里视察，我等也不会有幸见到此等人物……”
“没错！”宴站起来，明明是仰头看着罗霄，眼神却仿佛能傲视一切，她睥睨着这只卑微的恶鬼：“就算我们算是朋友了，但是最起码的尊敬也要有吧？”
“看见我好歹把头低下！”宴撇头哼了一声：“个子比七仔还要高真是令我不爽！”
难为她到了这种地步还想着列车长。
旁边简清言也投来疑惑目光，罗霄揽过他：“我们别理她。”
“哦……”简清言被放在肩膀上的手搞得有些不自然，他看向罗霄，见他神色如常只能跟着他一起坐到角落的位置上，旁边一个病人吃着饭，看到玩家之后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是什么病住进来的啊？”
这问题无比正常，简清言如实回答后，那个病人嘿嘿一笑，又带了点疯疯癫癫的感觉：“那我们很像哎！我是嗜睡症，一睡觉就醒不来了。”
病人NPC对着简清言输出了对疗养院的大篇赞美，简清言看着他，突然问道：“没治好的病人都在哪儿呢？”
赞美戛然而止，病人狐疑得盯着他，眼中血丝遍布：“怎么会有希望疗养院无法治愈的病？医生无所不能，他们就是希望！”
简清言不为所动：“那治愈好之后，我们会去哪里？”
这个问题实在无关紧要，玩家治愈好当然会直接离开副本，但简清言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在他问出后，NPC又明显愣了一下，他不向最开始那样赞美，也没有质问简清言的问题有多奇怪，而是眼睛下瞄，一个明显的思考姿态：“就是……治好病之后就能、就能……”
他无意识啃着指甲，突然，不安的神态消失，他笃定道：“治好了之后我们就能永远当医生了！”
“永远？”
“永远！”NPC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合理，他继续大口吃饭，不再理会玩家。
尚不理解NPC的意思，简清言沉默得填饱肚子，此时钟声再次响起，九点了。
原本还在吵闹的NPC纷纷收拾碗筷，玩家也跟随上去，九点是娱乐时间，简清言看着周围的人群，他们围坐在花园中拍手唱歌，中间还有几个医生在跳舞，即使每个人精神状态不同，但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似乎真心感到幸福。
简清言被带着拍起手，深觉荒诞。
这个副本到底要搞什么？而且一天下来，除过夜里涨过一点病情，完全无事发生，就连似乎是单人任务的治疗室除过精神折磨也没有任何危险。
简清言拍着手，看到不远处黑暗中倚靠在树干上的罗霄，他神色冷漠得注视着这里，然而这种熟悉的眼神让他感到安心。
“我要马上离开这个副本！”宴大喊道，
她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折纸星星，这是那些NPC送给她的。“就说这里会造成精神污染吧，我真是受不了。”
“你白天发生了什么？”罗霄问道。
两个不同种族的副本Boss站在公园大树后，耳边还能隐约听到不远处唱歌的声音，罗霄倒不是很担心玩家，第一天通常不会发生太惨烈的事故。
“我就是觉得顺应副本行动很蠢啊，就想去看看这个副本有多大……”说着说着宴的表情也迷茫起来，脸上残留的巴掌印让她看起来就像是饱受欺凌的小可怜：“然后遇到了几个病人，他们说捡到了我的病牌要还给我，然后就……记不太清了。”
“他们夸赞你。”罗霄平静得讲述道。
“对，他们夸我。”宴抓着头发：“我可不想再失去控制！也不想再被一巴掌叫醒了，我现在就要走！”
“随便你。”罗霄冷漠脸。
“遇到这种事情你真应该包个售后……”宴嘟嘟囔囔得抱怨，她的身体化身为一只血色蝙蝠扑闪着翅膀就飞走了，然而没过一会儿，又狼狈得出现在罗霄面前。
“……”
“不走吗？”
“走不掉。”宴捂脸，她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身上的病牌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悲愤道：“不痊愈完全走不了！”
“猜到了。”罗霄语气淡淡，被扣押这种事他早有经验，是以好心得给出解决方法：“你只要把副本主人杀掉就可以了。”
“……你之前就是这样做的吧。”宴抬起头，对这种违规操作表示强烈谴责，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是：“你忘记这个副本的主导者是疗养院本体了？难道要我把疗养院的一切都毁掉吗？太费力了吧。”
“副本主人是疗养院主体”这个设定罗霄一开始就觉得奇怪，就连大鱼那样的副本也在努力诞生培养新的主人，只可能操控者隐藏在幕后，罗霄的目的就是把它揪出来。
那边歌声已经结束，罗霄转身就看见简清言正朝这边走来，他面色红润，口中却说道：“和NPC一起做这种事情会加重病情。”
“污染，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污染。”宴纠正道。
十点是休息时间，回到住院部，安抚好吸血鬼罗霄直接进入了玩家的房间，简清言刚洗完澡，这个副本是他遇到的条件最好的一个，病房内的灯光都是温馨的色调，很轻易使人放松下来。
玩家正在擦头发，罗霄想了一下：“需要吹干吗？”
“……好。”
罗霄坐在玩家后面，他脖子上的线似乎变细了一些。
手指摸住线的触感类似金属丝，线已经快陷进去，脖子被勒出的凹痕有些明显了，罗霄尝试把线抠出来，玩家明显颤抖了一下。
“你在摸线吗？”简清言问道。
“嗯，有什么症状吗？”罗霄表情严肃得像是正在问诊的医生。
“晚上睡觉会喘不上气……唯一的影响可能就是会睡眠不足了。”简清言无奈道，他有补充精力的药水，这一点影响不了什么。
喘不上气就是被线勒的，罗霄苦恼得看着玩家脖子上的线，他倒是想直接弄断，只怕给玩家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那副画像？”罗霄问道。
墙上挂画上的男人眼神实在令人不适，散发着浓浓的鬼气……罗霄有点馋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好东西。
“画像？昨晚出现过……不过我现在看不见，它还在那里吗？”简清言抬头，墙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那我把它带走吧。”罗霄起身把画像取下夹在臂弯里，在简清言眼中就只是他做了一个取下的动作，然后那股强烈的窥视感就瞬间消失了。
带着美味点心回到自己房间，罗霄看着挂画中的男人，他看着差不多三十岁，穿着老套的外衫，胡子拉碴一脸苦相，不知是否感受到威胁，面容定格在一个略显恐惧的表情上。
“可以交流吗？”罗霄敲了敲画框：“可以告诉我你们老大在哪里吗？”
男人的表情没有变。
“你应该可以说话啊……告诉我嘛，这样我可以一口吃掉你，不会太痛苦。”罗霄苦恼得把挂画甩来甩去，他看了眼房间构造，觉得可以暂时把这东西挂在头顶的相框下面，多合适啊。
对齐挂好后，男人的眼睛上翻看着上面，表情比之前更加惊恐，半身照的构图也出现了变化，角落露出一只手拿着东西……罗霄仔细看了半天，分辨出那是一柄匕首的刀把。
哦呼，难道这两只鬼晚上要在他床头打架吗？
罗霄视线挪到上面，那副一片漆黑的画没什么变化，看来里面的鬼还是很冷静的。
“好吧，那我睡觉咯。”罗霄不负责任得说道。
简清言听到钟声，紧接着一切陷入黑暗，钟鸣三声，里面似乎嘈杂得叫喊着疯狂的嬉笑，他微妙得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但是现在来不及探寻，只希望今夜能一觉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