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几人马上赶路,中午时分便到江宁。
因众人均觉在客栈多有不便,便由徐振赵顺先骑马到江宁租住一处小宅院暂住。宅院呈口字型,不过一进,过了壁影和垂花门就是主房,两边分别是左右厢房,一眼能够望到头。兰若明、吴芷荞分别选定左右厢房,就回屋收拾安歇。白婉言和赵顺在厨房给大家准备饭菜。
吹雪一边收拾被褥,一边欲言又止,终究忍不住说道,“小姐,你和那个黄誉,没有什么吧。”
吴芷荞愣了一下,答道,“我是注定要进宫的,早已经是心如死灰的人了。问我这个做什么?”
吹雪轻叹道,“小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说句僭越的话,我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姐妹。昨天晚上在河边,你俩相互看着的神色,我之前从没在你脸上看到过那种神色……我实在是为你担心。”
吴芷荞心中蓦然一酸,险些说不出话来,忙定了定心神,这才说道,“以前种种皆不重要,你放心,我制服得了自己的心。”
吹雪比吴芷荞大上几岁,又细心稳重,早已看出从村里回来,黄誉与吴芷荞关系已有些不同寻常。许是两个人郎才女貌性情相投,又许是朝夕相处的日久生情,虽然平日里还是以礼相待,冷静自持,但是两个人突然之间的眼神对视,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会不自觉的含笑看着对方,每个细节都在显示着相互青睐。如果自家小姐是普通人也罢了,一个注定要进宫,延续家族权力与荣宠的人,早已没有了喜欢一个人的资格。更何况,她喜欢的这个人,还有可能是安王,马上就要起兵谋逆。
想到这,吹雪问道,“黄公子,真的就是安王吗?”
吴芷荞垂眸轻道,“认识第一天就发现他身上的金线不是寻常百姓之物了。况且江南本来就是安王的就藩之地,旁的皇亲国戚又怎么会来这呢?”接着又似是自言自语,“昨天徐振出去办事,恰好支开听雨,离开的时间正好与起火时间对上了,此事怪得很。”
吹雪疑道,“小姐的意思,白婉言是他们的人?”
吴芷荞沉思道,“不好说,她虽做小伏低,说着要为奴为婢,但是眼神疏离冷淡,看起来极有成算。也可能乍遭亲人离世,心里还悲伤脆弱,不敢与人亲近。”
吹雪劝道,“我知道小姐总是怕自己疑神疑鬼,冤枉了好人。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不得不加个小心,要不然咱们直接北上找太老爷吧,我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吴芷荞轻笑一声,宽慰道,“你这丫头,怎么这时候胆小了起来,走也要等听雨回来。你说的没错,现在局势纷乱,风雨如晦,确实要时刻谨慎。”
主仆两人正在聊天,就听到赵顺喊道,“饭好了,过来吃饭吧。”
饭菜不多,但是胜在极为精巧。一道炒鸡看着普普通通,吃起来肉质鲜嫩,鸡腹内藏着豆腐火腿枣子花生,咸甜不一。一道绿色的汤,看着是菠菜打成,再放上酿入雀肉的去核樱桃,映衬着鲜嫩的竹笋丁,红白绿三色辉映。一道是各色肉类切成长条状,肉质也都不同,有的是羊羔坐臀肉,有的是小牛腰子,有的是马肉和兔肉相揉。每条大肉条由三条单纯的小肉条和一条混合肉条组成,加以配料炙烤,至色泽金黄,香味大溢。一道炒土豆丝看起来极为简单,胜在红绿辣椒与土豆丝都是切的细如发丝,味道在微辣中又有酸咸,很是爽口。
赵顺看着一桌子菜美滋滋的道,“这个菜虽是我和白姑娘做的,但是我只是打个下手,全是白姑娘厨艺精湛。”
白婉言脸露忸怩神色,谦虚道,“几道菜就当谢谢各位大恩。只求不要见笑才好。”
徐振问道,“倒不知道姑娘是哪里人?”
白婉言笑道,“我自幼被义父收养,义父是耍杂耍的,我随着义父的戏班子山南海北的奔波,自己也不知道祖籍哪里,今年多大。”
吹雪惊道,“那竟然是你义父。为了义父竟能卖身,真是有情有义。”
白婉言,“义父救我性命,生父却弃我不顾。对我来说,义父比生父重要的多。”
赵顺赞道,“这话不错,生恩没有养恩大。而且说句实在话,今天收拾利索,看着姑娘可比前几天顺眼多了。”
白婉言敛眉笑道,“那时候我一人在街边,虽为卖身,实在是遇到恶霸欺凌,所以特特把自己打扮的丑陋些,一是躲开泼皮无赖的欺压调戏,也是想找个不以貌取人,性情良善的主子。”
吴芷荞想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身无缚鸡之力,为了让养大自己的义父有处可以入土为安,不得不走上在这么一条路,却又如此担惊受怕,战战兢兢。忍不住握住白婉言的手,安慰道,“放宽心,你跟着我们不会有事的。”
白婉言感激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兰若明挑了挑眉,目光看向吴芷荞覆在白婉言腕上的手,向徐振问道,“车马准备好了吗?”
徐振答道,“一切都已妥当。”
兰若明点头道,“江宁恰好有我一个好友,我们下午便去造访。为了不扫几位姑娘游玩之兴,院外已租好马车,你们要游玩跟车夫说一声便是。”
吴芷荞知道虽然众人一道来江宁,但是相互警惕之心已极。他们假说去拜访好友,实则是有事不愿让自己知道。恰好自己也另有打算,于是点头笑道,“黄公子自去忙便是,我们刚住进来,正好打扫收拾一下。”
江宁风景秀美,竹韵松风,花木葳蕤。兰若明和徐振一前一后,策马赶往东郊的粮仓。江南物阜民丰,是大晟朝最主要的产粮地,而江宁又是其中之最。在此处放火烧粮,逆贼之计不可谓不毒。
本以为刚发生大火,城内应是人心惶惶,百姓不敢出门。却没料到街市繁华依旧,并非初一十五的大日子,街边却围的水泄不通,路边小贩叫卖不断,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扁担装的满溢,就连街头卖艺的旁边也挤满了叫好打赏的人。
兰若明在心头暗想:热闹的有些异常,倒像是在演给谁看的。他顾不上查出其中原委,急着看去火灾现场一看究竟-——粮者国之大也,乃立国之本。贼人想从这里下手,是想动摇大晟根基。
想到这里,他打马急行,身后尘土飞扬。还未走进,就看到远处焦黑一片,只剩断瓦颓垣,兰若明虽有心理准备,还是心头一痛,缰绳险些脱手。
此处已经树木勾划的痕迹,四周又贴上了封条,想是官府一早已经派人来过查勘。兰若明用马鞭把墙上的封条甩下,怒目骂道,“这帮废物!现在弄这些还有什么用!”
徐振翻身下马,跑到粮仓中心,蹲下撵起燃烧灰烬细看,不禁“咦”了一声,接着复在四处细看,脸上疑色越来越重。
兰若明眼见粮仓里面已是焦土,而围墙四周仍有草木,料定点火位置是在仓库中,而非仓库外放火。南边墙体已经几乎烧毁,北面只倒了一半,昨晚应该是刮的北风,火势应当是从北向南蔓延。
既然是仓库中起火,那大半是官府中已经有了内应……兰若明正沉思间,徐振上前低声说,“公子,这个仓库里根本没有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