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车禹星走在回寝室的路上,身旁的室友们正讨论着一会儿中午吃什么,他嘟囔几声,说了句“我都行”,转而去手机上发着消息。
“……这节课还放了我喜欢的电影片段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聊天界面便一溜溜全是车禹星发去的气泡。这就是一个多星期以来,他和叶阑的聊天方式。
每天早上六点半不到,叶阑会给他发早安,顺带一张在寝室阳台拍的日出,到了差不多七点,车禹星起床回她消息,给她发一张自己的早餐,然后是他去教学楼路上拍到的各种风景,专业课上有意思的几张PPT,总之是各种车禹星能够想到的话题。只不过,一整个上午都得不到叶阑的回复。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车禹星会一边吃一边看手机,想着这会儿叶阑应该解散了,时刻做好回消息的准备。
这样的日常,车禹星难免会感到有些苦闷。每天见不到叶阑就算了,甚至连聊天都聊不上几句。
好不容易到晚上的休息时间,两个人也聊不了几句,叶阑就要放下手机专心写台本,一写就是几个小时,也就到睡觉的时候,叶阑会给他发一句晚安。有时候车禹星躺在床上要睡觉的时候,都还等不到叶阑。
车禹星觉得,叶阑好像要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不过这种消极的情绪持续不了多久,车禹星便会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他时常安慰自己:“大概是因为军训吧,过段时间就好了。”
看着时间已经走到十一点整,宿舍准时熄灯,车禹星给叶阑发了“晚安好梦”,又在后面加上一句“明天聊,便躺在床上翻看着之前的聊天记录。
“我打算写勇者和骑士的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西幻题材吗,我觉得他们应该挺喜欢的。”
“真的吗?不过我写完大纲,好像不太有cp感……还是比较像友情的故事。”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你放心写,其他尽管交给我。”
车禹星能说这句话,自然是很有信心的。话剧社的社长和他关系挺好的,而且还是艾琳的粉丝,当然,拉拢社长也只不过是顺带的事。
作为叶阑的“书迷”,车禹星还是更在意叶阑会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不过叶阑的习惯他很了解,在她没写完之前,自己估计连两个主角叫什么都不一定能打听到。偶尔车禹星会关心一下叶阑的小说,她说会再修缮一下,然后投出版社试试。
回复了话剧社里的公告消息,算着日子,离征文活动结束已经没有几天了,而叶阑的军训生活,也是在这周结束。
晚上刚从楼下打了热水上来,车禹星就收到了叶阑的好消息:“剧本写好啦,我校对几遍再发给你。”车禹星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在阳台晾衣服的舍友看了,都忍不住打听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
比起剧本,车禹星还是更想见到叶阑本人。于是连忙发过去一句:“这周末就不用训练了吧?你有没有时间?要不周六出来聊?”不难看出,聊剧本是那个顺带的事情。
叶阑自然是很爽快地答应了,接下来的几天,车禹星过得舒坦了许多,还请舍友们吃了一顿重庆鸡公煲。
周五,也就是和叶阑见面的前一天,不用多说,是车禹星最高兴的时候。群里和往常一样发来了全体消息,想着大概是下周又有什么特别的课程安排,比如去参观剧院啊,组织看电影什么的,他有听社团里高年级的学长说过。带着“喜上加喜”的心情,车禹星点进了群聊,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一阵晴天霹雳。
“紧急通知,由于下周一学院要和其他院校举办联合活动,请全体同学周末协助搭建活动场地,时间紧任务重,原则上不允许请假,烦请大家配合,谢谢。@全体成员”
看完消息,车禹星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三位室友跑来安慰了半晌,他才有气无力地在群里回复了一条“收到”。
“没关系的,下周有空再出来玩吧。”
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叶阑后,一向善解人意的她当然是表示理解,可车禹星心里却觉得很刺挠,虽然确实是有事在身,但他还是有一种放叶阑鸽子的愧疚感。
让他更加难受的,是叶阑的态度。是啊,毕竟只有他是那个被困在暗恋中的人,他很希望听到叶阑能说一句,好可惜啊,好想见到你,诸如此类的话语。
而车禹星并不是什么别扭的人。既然这么想了,那不如让自己去做主动的那一方——因为我太想要见到你了。
“至少……一起吃个晚饭吧?”
虽然昨天话是那样说了,但车禹星完全没什么好脸色。作为学校里少数存在的男生,车禹星拿到的都是些体力活,可怨气实在太重,根本没什么干活的心思,搬东西的时候效率那叫一个低,得同学使唤着做,要么就是搬了几箱就借口出去摸个鱼。
反正也有不少像他一样的人,偷个懒应该也没什么。
“那边那个染金发的同学,快点过来搭把手!”
还没休息多久,车禹星又被叫去一起抬东西,叫他的同学语气有点冲,让他很不高兴,放东西的时候直接一扔便转身走人,经常坐他隔壁的同学看他这样,还走过来开导了他几句,让他忍一忍,早点结束早点散。
后来,车禹星也没再发脾气,默默做着组长安排好的事情,再往后面,车禹星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来来回回不停地搬了几趟,等组长确认好后,火急火燎地就冲出了学校。
恰好是傍晚的大车高峰期,看着手机上一直转圈的排队界面,车禹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勾选了所有车型,才打到一辆价格贵两倍的专车。地铁里也是人头攒动,全是附近赶着回家的上班族和学生们,好在他只背了个挎包,只需要扫一扫,打开给安检员看一眼就可以了。
被人群挤着上了车,找到一处扶手抓住,看着漆黑的车窗上倒映出自己的样子,被风吹的乱糟糟的头发,翻折起来不对称的衣领和袖口,可以说是十分狼狈。
霎时间,一种颓然的感觉涌上心头。车禹星又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他感到迷茫,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自己理想中生活。这种情绪很复杂,他很难用只言片语去表达此刻的心境。班上的很多同学都比他有经验,大部分人接受过专业的辅导培训,书籍和影视剧看得也都比他多。社团活动很频繁,几乎每天都要抽时间去刷个脸,跟着排练新出的话剧。还有班上组织的发声和表演仪态练习,影视赏析论坛什么的,也有像今天一样纯纯浪费时间的苦力活。
学习上的事,生活上的事,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蜂拥而至。他突然想,要不要干脆退出社团,或者换个大众一点的专业,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不会觉得太辛苦。
车禹星想着,呆呆地望着显示屏上的站点提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五个站,但时间已经指向了他和叶阑约好的六点半。他感到很抱歉,一直在给叶阑发着消息,而叶阑给他的回复总是“没事的,我在地铁口等你”“别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车禹星不禁想,如果以后做了演员,能够和叶阑见面的时间,大概是少之又少。他开始害怕,他们会像叶阑当初说的那样,短暂地相遇,然后背道而驰。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站在玻璃前,努力打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调整好心情,准备去见叶阑。
地铁到站的时候,已经超出约定时间快二十分钟了,车禹星跑着出了地铁站,终于在地铁口,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叶阑!”
远远的,车禹星喊着她的名字,她转过身来的时候,车禹星觉得,心里那阴沉沉的天空,有半边都被她点亮了。他好像过去紧紧地抱着她,特比特别想,只是当自己跑到她跟前的时候,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说出一句:“让你久等了。”
两人随意找了一家口碑还不错的餐厅坐下,点好菜,叶阑从包里拿出文件夹来,里面是她打印好的剧本。刚想和他讨论一下舞台剧的事,车禹星却接过文件夹塞进包里,然后撑着手对叶阑说道:“先不说这个。能不能和我讲讲你的事?什么都好。”
他和叶阑的聊天记录里,有八成以上都是他在说着自己的日常,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叶阑说自己的故事了。所以他更想知道,叶阑的学校有多大,食堂的菜好不好吃,她睡得好不好,训练累不累,他好想知道,叶阑过得开不开心。
叶阑只是笑着,把最近遇到的有趣的事一一说给他听。
车禹星给叶阑倒茶水的时候,她注意到了车禹星手臂上的划痕,已经破开了皮,伤口并不深,但还是泛着一点血色。
“啊,大概是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
车禹星并没有很在意,但叶阑还是从包里拿出一片创可贴,小心地贴在他受伤的地方。
“今天一定很忙吧,辛苦你了。”叶阑说着,又递给他一张湿巾纸,她知道,车禹星是跑着来见她的,那蒙着汗珠的额头就能说明一切,“还有哦,我可要好好谢谢你。托你的福,下一本小说已经有初步的想法了。”
叶阑喝了一口茶,顿了顿,似乎在等待车禹星的回应。
“果然……我还是觉得,能遇见你真的很棒。”
一时间,车禹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去应对叶阑,他觉得自己很窝囊。明明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为了能和她站在一起,才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可现在,他却打着喜欢她的名义,试图放弃这努力得来的一切。
她的话里,是舍友很和善,是课题很有趣,是创作很愉快,可在车禹星看不到的时候,叶阑一直都在为自己的梦想拼搏奋斗,一天回不了几次的消息,就算是好不容易休息,也有各种各样做不完的事。只是比起这些,她眼里装着的,仍然是那些幸福的瞬间。
就像他当初说的一样:“不往前看的话,幸福就会偷偷跑掉。”
这一记回旋镖狠狠地砸在自己身上,车禹星才幡然醒悟,自己正是因为过于在乎当下的烦恼琐事,一整天都在怨声载道,愤愤不平,才会被负面情绪牵着鼻子走。学业繁忙又怎么了,社团活动多又怎么了,不能经常见面又怎么了,这些是他实现梦想的必经之路,是命运给他的重重考验。他会克服这些难题,去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一个更值得叶阑喜欢的人。
看着叶阑,车禹星只是想:“我和她相比,果然还是差了好大一截啊。”
车禹星阴霾的心情总算是放了晴,可心灵之外的世界,却已经下起了大雨。
“还好带伞了。”
站在商场大门口,叶阑从包里翻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雨伞,看起来是刚刚买的,还没有用过。里侧的伞面是一圈圈彩虹的颜色,上面还印着小动物的图案。高出一截的车禹星打着伞,稍稍弯低了身子,又把伞朝着叶阑的方向倾斜了一些,确保她不会淋到雨。
叶阑看着车禹星几乎遮不住的半边身子,难免会为他担心,车禹星则是无所谓的样子,说着“没关系”。没走两步,车禹星的右肩便被伞面上低落的雨水浸湿了,叶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往他身上靠了靠,接着就覆上了车禹星握着伞柄的手,把整个伞面端平。
“我们凑紧点就不会淋到雨啦。”
车禹星耳根通红,看着叶阑握着自己的手发愣,他满脑子都在想:“这算是牵手吗?应该不算吧?为什么我心跳会这么快?她的手好冰。”而叶阑呢,靠在他的身旁,拽着他的衣袖,看着脚下坑坑洼洼的石砖路,看起来十分开心。等两人到地铁站,叶阑才放开手,要是再多走一会儿,车禹星的小心脏估计都要受不了了。
不过,两个人的学校在相反的方向,他们不得不在地铁站就和对方告别。
“你没带伞可以吗?”
车禹星将雨伞还给了叶阑,看着已经湿透的伞面,叶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嘱咐他地铁口应该有卖塑料伞的,不要淋雨了。车禹星只是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回答她:“我这身子板,你就别担心了。”说完,和叶阑挥了挥手,急急忙忙地跟着挤上了返程的地铁。
本来想着像叶阑说的那样随便买把伞回去,没想到那里只有卖雨衣的,车禹星寻思,花十块买个塑料雨衣和淋着回去似乎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落汤鸡的下场,便一头扎进了雨里。
跑到半路,车禹星突然想起包里还放着叶阑给他的剧本,着急忙慌地把背包取下抱在怀里,同时加快了脚步。
回到寝室的时候,车禹星已经浑身湿透了,雨水顺着衣角和裤腿滴在地上,舍友们看他这样可吓了一跳,余峰本来要去洗澡,都脱得只剩一条裤衩了,连忙推着车禹星进浴室,让他赶紧先洗。
冲着热水澡,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