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个地方绕错了，要这样……”

张子航撇了一眼张丞诚手里织了没多少的毛线，无奈地又指出他的错误，然后再次给他示范了一遍。

“为什么这么难啊！！”

不知道是第几次从头来过的张丞诚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两手一甩直接瘫倒在沙发上。明明是车禹星拜托他老爸教他织围巾，怎么到头来还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

在学习上，张丞诚尚且可以通过努力变得优秀，但是做这种手工活，他可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给他一副乐高，他还是有信心用一个周末的时间拼好的。

张丞诚收到那条神秘短信的第二天，车禹星就拿出了满满的“诚意”来，又是请喝饮料，又是帮忙打饭的，甚至在小组学习的时候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张丞诚很是满意，回家后，便和老爸商量起这件事来。

一听到说儿子的同学想学织围巾，张子航一拍大腿就爽快地答应了，还打算顺便请车禹星在家里吃个饭。上次同学来家里没提前准备，自己的厨艺都没好好发挥出来，这次可算逮着机会了。

当然，直觉一向灵敏的他，也顺道八卦了一下儿子的这位死党。

“这年头要自己织围巾的可不多了，是不是要送给谁的？”张子航刚问出口，脑子里就蹦出了答案来，这不谜底就在谜面上嘛，“叶阑，对不对？”

“回答正确，奖励一百亿分。”

“啧，我就说嘛，当时看他帮叶阑接水和拿东西的样子，就猜到了一点点。”张子航自信地说到，毕竟当初自己追孩他妈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屁颠屁颠的样子，“嗯，以后肯定跟你老爸我是一类人。”

张丞诚汗颜，说实话这场面他现在还真想象不出来。感觉叶阑的性子稍微有点软，不太擅长应付外人，车禹星那家伙又像个赔钱货，成天就在那傻乐，以后他俩谁当家作主还真是个谜。

想到车禹星的未来实在令人堪忧，张丞诚暗暗地想：果然还是得他这个军师在一旁帮衬着才行。

和张丞诚相比，车禹星是实实在在的天赋型选手，两天的时间就把围巾织好了，甚至还是有一些复杂的针法。

本来这天晚上张子航也打算留他在家里吃晚饭的，准备弄个炸鸡给孩子们吃，料都码好了，车禹星却婉拒了他的吃饭邀请。毕竟礼物都准备好了，肯定还需要一个相称的外包装才行。张子航自然是理解的，把车禹星送走的时候，还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而张丞诚可就大饱口福了，吃炸鸡吃了个爽，导致第二天午饭的时候还有点消化不良。

在礼品店里挑选半天，车禹星还是买了比较畅销的圣诞节款式，虽然不如其他款式那么可爱，比较适合送女生，但更有节日的气氛，也不容易出错。回家路上，车禹星还去水果店买了几颗不错的红富士，还用专门的包装纸盒装起来，把书包里塞的鼓鼓囊囊的。

平安夜一早，叶阑刚走出小区，车禹星便迫不及待要从书包里拿出苹果送给她，可没想到叶阑的一句话把他给整不会了。

“没事，你吃吧，早上小姨给了我一个”

苹果都还没掏出来，车禹星就打了败仗，乱了阵脚的他不好意思多问，只好硬着头皮又把东西给塞了回去。

车禹星那叫一个愁啊，下课都没心思找同桌唠嗑了，他看着抽屉里没送出去的苹果叹了口气，然后一把将张丞诚拽出教室，想着让他陪自己吹吹风。

张丞诚一开始还没看出来，以为这小子是跑来跟自己臭美的，自然而然是毒舌了一番。没想到这下给车禹星整破防了，听他委屈巴巴地说半天，才知道这家伙的苹果都没送出去，这下送圣诞礼物的勇气也没了，连连打起了退堂鼓。

“你别想多了，万一是她不爱吃苹果呢。”

“不爱吃苹果……那要是我送的礼物她也不喜欢怎么办，围巾是不是太一般了，啊……！！早知道去礼品店的时候就再买点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张丞诚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车禹星就更焦虑了，使劲搓了好几下脑袋，张丞诚有啥办法，还不是只有劝，要真因为这点小挫折没把关键的圣诞礼物送出去，这家伙才真的会后悔。虽然还是想着兄弟好，但张丞诚不得不在心里问一句，恋爱中的男人难道都这么敏感的吗。

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车禹星又跑去找张丞诚诉苦去了，不过这一次，张丞诚看起来倒是没那么多耐心劝他了。

“多的苹果要不你拿去吧。”

“切，懒得稀罕。留着吧，会用得上的。”

张丞诚会这么说，自然是手里掌握了那么一点点情报的，比如，就在刚才，他看到余慧去找叶阑了。

“叶阑，你写贺卡没啊？”

“嗯？新年贺卡吗？”

叶阑正在写上节课的笔记，看到余慧来找她，放下笔和她聊了起来。

“圣诞节呀！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呀！”余慧一脸吃惊地看着她，然后像是找到伴儿似的挽起叶阑的手，“嘿嘿，那你肯定也没写贺卡吧？放学我们一起去买吧？周末补作业去了，都把这事给忘了……”

余慧拉着叶阑就要往外边走，一边聊着，一边又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果来：“带苹果太麻烦了，就用糖果代替一下啦。平安夜快乐～”

看着余慧递过来的锡纸糖，叶阑才恍然大悟，难怪早上出门的时候，小姨要神神秘秘地塞给她一个苹果。

初中一开始的那会儿，叶阑也挺喜欢过这些小节日的，会和同桌互相写贺卡，送苹果给对方。后来身边没有朋友了，母亲又不喜欢她过“洋节”，到现在自然而然也就淡忘了。

与此同时，叶阑也想起了早上被自己莫名其妙拒绝的车禹星。

到了午休饭点，这会儿车禹星还郁闷着呢，连食欲都减退不少，平时可得盛个三菜一汤的，今天可就只剩一个荤菜了。张丞诚无奈，直到叶阑端着餐盘走过来，他才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在心里默默祈祷。

好在叶阑还是那么靠谱，刚一坐下，她便从口袋里拿出小姨给的那个苹果，对车禹星说：“要不要交换呢？”

肉眼可见的，车禹星脸上瞬间散发光芒，饭都不吃了直接冲出食堂，一路狂奔着到教室拿上了那个没送出去的苹果，又飞一般地回到了食堂。在一旁教师窗口打饭的老邓看了，再一次哭晕在厕所——这么好的苗子，不当特训生真是可惜了。

得到平安夜祝福的车禹星总算是满血复活，另一边呢，叶阑和张丞诚请了个假，告诉他放学后自己要和余慧一起去礼品店买贺卡，而忍受了车禹星一整个上午的张丞诚，也是有仇必报，终于在一对一小组学习的时候狠狠虐了车禹星一把。

圣诞节当天早晨，车禹星便麻溜地洗漱完，带上礼物去了叶阑的小区。有几次他们学到图书馆关门才回家，他不太放心叶阑，把她送到了家门口才离开的。于是这天，他进了小区，站在叶阑的卧室窗前，隔着栏杆，轻轻叩响了玻璃窗。

叶阑换好衣服正要收拾书包，听见有人敲窗户，便打开窗帘往外看去，窗外似乎正下着雪，纷乱的雪花随风飘舞着，车禹星站在窗外，笑着冲她说道：“圣诞快乐。”

“我马上出来。”

“没关系，我等你。”

叶阑又惊又喜，连忙收拾书包，迫不及待想向车禹星送上自己的圣诞祝福。

背上书包出门的时候，车禹星正在单元楼门口，靠坐在自行车上等她。见叶阑出来了，车禹星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紧张，然后轻咳了一声，从身后拿出了那个准备好的圣诞礼物。

拿着礼物盒，叶阑有些不好意思，她难为情地从书包里拿出那张写好的贺卡，递给了车禹星。他十分激动地用双手接过，贺卡上印着圣诞树和圣诞老人，图案的边缘还用金沙点缀了一圈，打开贺卡，里面的铃铛还会发光，夹层的迷你播放器里，正响着Jingle Bells的旋律。

“还是发声贺卡呢！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车禹星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开心。

小时候，这种贺卡刚刚流行起来那会儿，他就很想要了。只是因为一头金发，同学们有意无意都在疏远自己，同桌偶尔会和自己说几句话，但还完全没有到圣诞节会互送礼物的关系。唯一算得上贺卡的，还是远在大洋彼岸的母亲寄回来的礼物里夹着的一张明信片，上面那张印着极光的圣诞节邮票，他还小心地保存在家庭相册的夹层里。

车禹星不会想到，他心心念念了好几年，到现在都快要退出贺卡行列的“老古董”，会从叶阑那里收到。他的心脏狂跳不止，那是一种感动，又无法言说的心情。

他小心翼翼地将贺卡放进了书包的夹层，又催促叶阑拆开礼物盒看看。

叶阑点点头，解开了上面带着金边的红色丝带，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条米白色的珊瑚绒围巾，上面还贴了很可爱的小兔刺绣贴。

“……本来想贴小猫的，但是你好像比较喜欢兔子。”

车禹星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心里有些忐忑，担心叶阑会不喜欢这个简陋的手工制品。

“都很可爱呀，我很喜欢。”

这也是叶阑一直想拥有的东西。

一到冬天，母亲就会为弟弟织毛衣，或者围巾，手套之类的东西。叶阑还小的时候，也曾经享受过这样的，所谓的幸福。

一年，两年，叶阑并没有灰心，她只是觉得，弟弟还小，没什么衣服可以穿，母亲织了弟弟的，就没时间给自己织了，所以只要等弟弟长大了，她也会和以前一样，有一件新的毛衣。

可叶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自己再也塞不进去以前的毛衣时，母亲也没有为自己织一件衣裳。那时候，叶阑想到一个坏主意。她偷偷用剪刀把那件旧毛衣剪了一个洞，然后拿给母亲看，认为这样母亲便会想起自己来，可母亲却批评她不小心，不懂得珍惜。

那之后，叶阑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新毛衣，而旧的那一件，她也找不回来了。

叶阑拿起围巾，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脖子上，拿起小尾巴在脸上蹭了蹭，毛茸茸的，很软和也很舒服。

他们那颗干涸了许久的幼小心灵，终于在多年后的今天，被有着同样回忆的彼此，用真诚和祝福所填满了。

叶阑将围巾的小尾巴塞进了外套里，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这时候她才忽然发现，外面似乎并没有下雪。

只见车禹星笑着，从包里掏出刚刚用了半瓶的雪花喷雾，然后侧过脸稍微靠近了叶阑，说道：“我们早点到学校，偷偷玩一下吧？”

“那你要骑快一点才行。”

“包在我身上。”

叶阑理了理围巾，让它的绒毛裹着自己的脸颊，仔细一闻，似乎还有淡淡的铃兰花香气。

北风呼呼地刮过他们的脸庞，只是，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