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到了返校的日子。

排练了整整七天，女生组的进度很客观，已经能顺利演一整场了。尽管免不了有一些台词错乱或者背得磕巴的地方，但后面还有两个多星期的时间，再多背背台词，抠一下细节，上台绝对不会有大问题。

叶阑躺在床上，还有一会儿就要上交手机了。她看着群里满满当当的公告内容和群文件，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现在和班上的同学应该很熟了吧？她突然这么想。比起之前的自己，她好像更期待上学了，她会期待有人走进教室和她打招呼，期待下课十分会有人找自己聊天。

正翻着聊天记录，叶阑又收到了新的消息，是张丞诚在学习小组里发的。

“我问了下，开学以后我们班是二四六能用练习室，那一三五就去图书馆学习吧？”

对于学习，张丞诚可不会作假。虽然之前是为了排练能顺利进行，才对叶阑的母亲说有学习小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骗”同学家长。况且，这学习小组的群聊都建了，可不能浪费。

既然是朋友，当然要一起学习互相帮助，这是张丞诚作为一名优等生的自我修养。

“啊？那是不是没有组排时间了？”

“你这七天还没把游戏戒了啊？不是不玩了吗。”

其实张丞诚每天有偷偷观察过好友列表，车禹星的头像一直是灰色的，并且上一次在线时间没有变过，他很清楚，车禹星嘴上说着要玩游戏，其实是在做别的事——至于这件事是不是学习，他无从而知。

“是没玩啊，但是看书好无聊，看一会儿我就想睡了，从来没有过这么多觉。”

“你晚上多睡点，上课就不会睡了。”

多么冰冷的文字。车禹星明白张丞诚的一片苦心，为了让自己能认真学点东西，他平时可没少下功夫，爸妈希不希望他考得好不知道，反正张丞诚肯定是这么想的，有时候车禹星觉得，要是张丞诚以后当爸爸了，他孩子估计是有够受的。

不过车禹星也不是什么朽木，听劝。不喜欢看书还是看了，就算躺床上眨巴眼皮，那书也得拿在手里。

“叶阑呢？你家里人应该会同意吧？需不需要再发动一下副班长之力？”

见叶阑没回话，车禹星又在群里问了一嘴，顺便调侃一下张丞诚。

“嗯，没问题，但是要九点之前回家。”

在叶家，“自由”都是有前提条件的，叶嘉俊除外。就算他留在同学家里打电动，母亲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他，电话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总是：“那就拜托你们了，你看看，这多不好意思啊。”毕竟，叶嘉俊偶尔也想短暂地从这里逃离。

“OK，那从明天就开始吧。”

得到了两人的答复，张丞诚放下手机，开始筹备接下来一周的学习计划，艺术节后不久就是一调了，得抓紧让这两个人短时间内提升一下才行。

“叶阑拜拜！下次有空再一起去吧～”

余慧站在门口朝叶阑挥挥手，挽着另一个女生离开了。上午的时候她找到叶阑，问她放学要不要去水吧一起看书。得知叶阑有了学习小组，还是和张丞诚一起，心里不由得为她捏了把汗。

余慧人缘很好，别说在班里，整个学校她都有点人脉，像是谁忘带书了，她到别的班随便找个人就能借一本。就算是平时和她不对付的李毅伟，偶尔也能聊两句，可唯独张丞诚，她觉得很难接近。那副笑吟吟人畜无害的样子，在余慧眼里显得有些瘆人。

事实证明，余慧的直觉是很准的。

“好了，今天就先把这套卷子做了，我看看你们现在什么水平。”

张丞诚推了推眼镜，反光之下，是《勇者传说》里大BOSS才会有的邪恶微笑。

“一个半小时能做完，现在开始吧。”

还没等他们两个人说什么，张丞诚就拿出手表计时，先是一阵慌乱地翻笔袋的声音，随后便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只剩下笔尖和卷子摩擦的沙沙声。张丞诚很满意他们的表现，靠在椅背上，端着书看了起来，完全是监考老师的作态。

图书馆有一层是专门给学习小组使用的，在这里可以小声交谈，管理员基本不会干涉，除非有同学讨论题目的时候急眼了，管理员才会上前提醒。当然，在这里占着座位闲聊，或者做其他与学习无关的事是禁止的，被发现了就会被扫地出门。

为了能监督两个人，同时掌握他们做题的动向，张丞诚一般都坐在方桌的短边，车禹星和叶阑分别坐在左右手。只不过，张丞诚老是觉得这样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几乎每次，都是张丞诚先给他们来点开胃菜，然后根据错情来确认今天的重点，有时候错的不多，讲完题，他们三个就在那坐着自己做自己的事。叶阑有时候会继续写她的小说，而车禹星呢，腾半把个小时出来看书，其他时间不是在看漫画，就是在看叶阑写小说。

“你怎么还在看，一会儿逮着你就老实了。”

张丞诚正背书呢，瞄一眼就知道车禹星肯定又在看漫画。

“那你让他们别在图书馆放漫画呗，又不是我带来的。”

“要看去楼下看，别打扰其他人。”

车禹星刚想反驳，他看了一眼身旁正在写作的叶阑，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那行吧，叶阑我们走，不打扰大学霸。”

叶阑愣了两秒，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领会到车禹星话里的意思，东西还没收拾完，就被车禹星拉去楼下的自由读书室，留下张丞诚独自咋风中凌乱。

好嘛，写小说确实也是和学习无关的事。

“不是，我又没说是这个意思。”

张丞诚扶额苦笑，心想今天回去得多找几套难的卷子了。

相比楼上，自由读书室的环境更加安静，座位都是靠着窗的一排桌子。

车禹星很喜欢看叶阑写作的样子。她很认真，和上课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气场。有时候，她的表情会跟着写作的内容发生微妙的变化，；有时候，她会闭上眼睛冥想，她的睫毛很长，感觉随时都会触碰到镜片；有时候，她会抬头望向窗外，然后就这样很久很久，像是忘记了自己还在图书馆，心已经去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来了灵感，叶阑便会埋下头奋笔疾书，两侧的头发几乎完全遮住她的脸颊。

不知道为什么，车禹星的心里总是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就这么一天学习，一天排练，很快就到了最后的环节。

高三出演的艺术节在周五，而七班很幸运地拥有周四的排练时间。尽管每次排练后两组都会报备进度，但是陈蓉依旧不太放心，决定最后一天还是现场确认一遍为好。陈蓉总是安慰自己，孩子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们开心就行，可也害怕一点失误让他们在全校师生面前闹笑话。

首先出场的是男生组，好在问题不大，看起来还是蛮流畅的，只不过台词过于简单是硬伤，有种讲大白话的感觉，陈蓉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个表演要是放在小学生群体，肯定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向来是老师心腹的张丞诚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出了班主任的心思，可那有什么办法呢，组员实在太水了，也就这种台词能背得下去。不过也好，到时候录下来，过几年必然是妥妥的黑历史，回旋镖会砸到他们身上的。

想到这，张丞诚差点笑出声，脑子里全是车禹星那副被自己尴尬到脚趾抠地的模样。而一旁站着的余慧，早被张丞诚这表情吓得够呛了——副班长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看得出来还是有点紧张哈。”陈蓉挑了个不痛不痒的毛病，这样不会打击到学生的自信心，“到时候往台上一站，灯光一打，底下都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到，就当作没人，把自己的演好就行。”

想到这就是他们班的平均水平，要冲击奖项确实是不太可能了，陈蓉心里有些小失望。如果演的好拿到前几名，就不用精打细算省班费了，这样等到毕业“散伙饭”的时候，也能有更多选择。

本来都做好了陪跑的打算，陈蓉对女生组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希望，要说男生组的选题是中小学生层级的，女生组的选题估计得降到幼儿园了。

没想到女生组的表演完全打消了她的顾虑。

看了表演，陈蓉才明白她们选的并不是什么公主和王子的戏码，光是这点就让她眼前一亮。整场下来可以说是完美，丝毫不亚于外边剧院里的那些节目，至少陈蓉是这么认为的。唯一能鸡蛋里挑骨头的缺点就是，男生确实少了，搬道具的时候有些吃力，道具交互没那么丝滑，也只是这样而已。

最让陈蓉感到惊喜的，还是叶阑。

对于这位内向，在班级里没什么存在感，成绩不上不下的女生，陈蓉其实很在意。特别是在那次造谣风波后，陈蓉几次对自己的教师生涯感到怀疑，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校园霸凌绝对不止是电视剧里会有的情节。陈蓉私底下和叶阑曾经的班主任聊过，言语间，她明白了叶阑所承受过的，不仅仅是那么一次两次。

这样的女孩，究竟是太文静，还是她不得不做那样沉默寡言的人呢？是默默忍受，还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受到了霸凌呢？有好几次，她想把叶阑单独叫到办公室，却总是担心触碰到她内心最柔弱的地方。自己当了十年的班主任，还是没当明白。

只是看到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叶阑后，她有些释怀了。

作为女巫的骄傲和无畏，遭受背叛的愤怒和痛苦，身为教母的怜悯和慈爱，能表演出这所有感情的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懂呢。

对于这一切，陈蓉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等艺术节后，好好和她谈谈吧。

看着底下目瞪口呆的同学们，余慧简直满意的不得了，跑到李一伟面前就是一副鼻子翘上天的神态：“看到没，这就是我们女生组的实力。”

确实，如果只是看女生组这么演下来，可以说很不错，但也不是挑不出刺儿，可要是先看了男生组的表演，那简直就是完美，可以说是效果直接拉满了。李一伟知道比不过，只能难为情地和余慧道了个歉。

好在男生组没有因此泄气，兴许他们就是需要有人给他们涨涨士气，多打击一下，反而能激发干劲。

危机感拉满，才开始在这力挽狂澜，想尽一切办法拯救这锅老鼠屎。一直练到快十点，男生组才解散回家，好歹也是把表演水平稍微提升了那么一丢丢，至少明天不会输得太难看。

车禹星回到家，已经完全没了睡意，他把台词又背了好几遍，能改的地方都改了，还把漫画找出来对着角色抠细节，细雕人物的微表情。

舞台上的叶阑自信、从容，是那么的耀眼夺目。

车禹星看着镜子，被他掩埋了很久的另一个自己，正在从沉睡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