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大早,车禹星就一路狂蹬自行车来到学校,连门卫大爷看了都直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丞诚正背单词呢,老远就看见车禹星,准确的说,是车禹星那一头金发,从走廊那端朝教室走来,心里寻思这小子是不是被夺舍了。
“咋了,来这么早。要抄哪科作业?”
刚打算预判车禹星的操作,等着对方求自己的张丞诚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让他给自己带个烤肠,趾高气昂地把每科作业都摆在桌上任君挑选。谁曾想车禹星连正眼看他一眼都没给,径直把他给略过了。
满脑子问号的张丞诚顺着看过去,车禹星并没有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甚至还背着书包,就朝靠墙边的一个女生走去,定睛一看,张丞诚认出来那个女生是叶阑。回想起周末发生的事,张丞诚脑子里有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这小子不会谈恋爱了吧。”
事实上他想多了,就算谈恋爱,车禹星可还是八字都没有一撇。
“叶阑,你有□□吗?”
车禹星在叶阑前面的位置坐下,话不多说直奔主题。听到动静都准备把本子合上的叶阑抬头看了一眼,松口气似的放下戒备,然后从一旁的便签本上撕下一页,写下一串数字递给车禹星。
“我平时用不了手机,你先加我吧,我看见了就通过。”
“你家管这么严啊?”车禹星有些沮丧,“万一真有事我要怎么联系你?”
叶阑思考了片刻,又在便签纸上写下另一串数字。
“我弟弟的电话。”
拿着便签纸的车禹星喜笑颜开,小心翼翼地将它叠起,放到了校服口袋里。虽然不好联系到叶阑本人,但总比打电话给她妈妈强,就算给车禹星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联系那位阿姨。
发现叶阑正在写新章节,车禹星来了兴致,作为一个合格的读者,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催更。观察了好一会儿,车禹星估摸叶阑那天回去又写了三四页,迫不及待想要拜读一下。
“还不行,至少要等我写完这一章。”叶阑低头写着,猜到车禹星想说什么,果断地拒绝了他——给读者看半成品可不是她的风格。
眼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车禹星也不打算继续打扰叶阑,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座位,屁股还没离开凳子,就听见有人在敲叶阑旁边的桌子。
“喂,叶阑。去小卖部给我买个面包。”
杨昕叉腰在一旁站着,时不时欣赏一下周末刚做的美甲。车禹星认出她就是那个体育课上说叶阑旷课的家伙,经过推理,他很快猜到叶阑那身湿衣服也是她搞的鬼,心里顿时感到一阵不爽。
“这不还有十几分钟,你怎么不自己去?”
杨昕当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白了车禹星一眼说道:“那怎么了?我是她朋友,让她帮我一下怎么了?”
“朋友就可以瞎使唤了?我同桌让我带东西还给我跑腿费呢。况且我看她和你也不是很熟吧,把别人呼来喊去的有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清朝穿越过来的,见谁都像你家丫鬟。”车禹星也没给她好脸色,毫不留情面地回怼道。眼看周遭的同学纷纷把目光投向自己,杨昕自觉理亏,撂下一句“懒得理你”就带着跟班离开了教室。目睹这一切发生的张丞诚整个大跌眼镜,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车禹星貌似不是这种爱管闲事的人。
另一边,吃了瘪的杨昕脸色非常不好,跟班怕她迁怒于自己,在她面前把车禹星好一通骂,又是买面包又是递牛奶的,好不容易才算是把杨昕给哄好了。不过,曾经欺负了叶阑一整年的杨昕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她可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走,要让叶阑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还有那个车禹星,既然替她解围,就一样不能放过。这么想着,杨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那天午休,张丞诚和车禹星在食堂吃完饭,走在回教室的路上,遇到去办公室抱作业的班长,本想绕个路少一事的张丞诚被逮了个正着,只好和车禹星道了别。
走到天桥上,班长突然凑过来,小声对他说道:“你还是别和车禹星走太近了,我听说他是混社会的。”
张丞诚无语,就车禹星这样的还混社会,浑水摸鱼还差不多。
“别听其他人乱讲。”张丞诚解释到,“那货看起来确实吊儿郎当的没错,但不会做什么违规违纪的事。”
像这样的传闻,张丞诚从高一听到高三早都听腻了,并没有很在意。
第二次听到谣言是在放学的时候。今天该张丞诚他们组值日,所以他留在教室和另外几个同学一起打扫卫生。
准备去洗帕子的时候,张丞诚隐约听见后排两个扫地的男生在聊些什么,好像提到了车禹星的名字,他便站在门口,竖起耳朵偷听。
“……你说车禹星和叶阑是不是在谈?”
“想什么呢,流水情人罢了。我听隔壁班哥们说,叶阑这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私底下玩的都可大。”
“那不能吧?车禹星能忍?知道了不得找人弄她?”
另一个男生刚要接话,“啪”一声就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帕子糊了一脸,脏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看到副班长目光凶狠地冲了过来。
“听风就是雨的家伙,管好你们的碎嘴。”
接着,张丞诚就开始对着两人狂轰滥炸,狠狠地斥责了他们一顿。原本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相迎的佛系副班长变成这样,把两人吓了一跳,在那拿着扫帚动也不敢动,站着被训了快十分钟,直到他们向张丞诚保证不会再传播任何谣言以后,才被放回了家。
张丞诚拖完地,做好收尾工作,背上书包便向行政楼的教务处走去。
他很清楚,如果一颗苹果的表皮已经出现斑点,那说明它从里面开始就已经烂透了。
张丞诚又想起第一次见到车禹星的时候。
班主任都在讲台上开始说新学期相关事项了,车禹星才背着书包姗姗来迟,大发雷霆的班主任直接将他轰出教室罚站了一上午。那会儿张丞诚还寻思,现在的混子学生怎么都这么明目张胆了。不过没想几多会,他就又投入题海之中。毕竟别人什么样,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一向拔尖的张丞诚进入高中就当了班长,为了能在老师面前尽显好学生风范,他做事主打的就是一个刚正不阿。任何迟到早退、不按时交作业、上课被点名的同学,他都不会网开一面,统统报给了班主任。
只是这样,张丞诚在同学之间的人缘变得很差,特别是那些成绩不好又不守纪律的学生,因为老是被请家长而记恨起张丞诚。于是某天,那些人偷摸对张丞诚的自行车动了手脚,因此,放学的时候,刚走出校门没骑几步路,张丞诚的自行车就掉链子了。
专门跟在后面等着看他笑话的差生们赶紧上去挖苦他:“哎哟喂,这不是我们无所不能的班长大人吗,考试都是洒洒水,修自行车肯定也不在话下咯?”
张丞诚那个气啊,再怎么自己也不能凭空就把自行车修好,但是又不想继续被看笑话,只能蹲在那瞎忙活。
“班长,你自行车坏了?”
抬头一看,那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扎眼。张丞诚也不知道车禹星这货究竟是何方神圣,留着这么个发型到现在都没被学校强行制裁。想到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动作又加重了半分。
车禹星也没管他搭不搭理自己,把车停到一边,走到张丞诚身旁蹲了下来。
“干嘛?!”
张丞诚吓得音调都来了个九转十八弯,那几个罪魁祸首笑一笑也就罢了,这厮怎么还带贴脸开大的。
“我车以前经常掉链子,这个我会。”
车禹星说着,掌着车轱辘就开始鼓捣,没一会儿就把自行车修好了。
“搞定。”车禹星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推着自行车来回试了一下,看没有什么问题,把车还给了张丞诚,“前面再走两个路口右拐,巷子里有个修车大叔,要是下次坏了可以找他修。”
“谢谢……”张丞诚想起刚刚自己摆的那副臭脸,有点不好意思地扶了下眼镜。
后来,因为顺路,张丞诚和车禹星经常搭伙回家,渐渐地,两个人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车禹星和他说了很多有关自己的事,张丞诚才明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是一件多么差劲的事。
某天,张丞诚突发奇想地问车禹星:“你有没有考虑过把头发染成黑的?”
车禹星不解,问他干嘛要这么做。
“你这个发型……太容易被人误会了。你没听见他们老说你是小流氓,混社会的吗?”
“别人说什么,你就要活成他们说的那样吗?人活在世上,自己过得开心就好。别人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呗。”
一瞬间,张丞诚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人的影子。
“还是得看我们家丞诚啊,读书就是在行。”
是想成为父母心中好孩子的他。
“张丞诚同学很不错,物理和数学都是年级第一。”
是想成为老师口中尖子生的他。
“班长,我有事要先走,小组作业就拜托你了。”
是想成为同学眼里可靠班长的他。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他,是属于张丞诚自己的。
张丞诚习惯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做数学题,习惯了包揽组员们的扫除工作,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清理卫生死角,也习惯了,把小小的自己锁在心里。
有时候,张丞诚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又平凡的人,不需要做任何人故事里的主角。
“你要不要吃?”
张丞诚回过神来的时候,车禹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袋饼干,伸手递到他跟前。他从里面拿出一小块塞进嘴里,接着用骨节推了推眼镜。
“是啊,开心就好。”
响起的车铃声和晚风中,张丞诚在时间的夹缝里,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自己。
“好吧,他确实挺爱管闲事的。”
张丞诚自言自语着,停止了回想,接着,他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同学们请引以为戒,不要捏造、传播不当言论,谣言止于智者。”
第二天学校的广播里,传来了杨昕等人受到留校察看处罚的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