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腾腾的剑气震得稀碎，裂开的缝隙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爆涌，把整个地面搅碎，剑气仍旧未停，惊天动地，直冲而上，将尸楼顶端劈裂炸开！

剑气势如破竹竟炸开地面，昏暗的尸楼被劈开，犹如天光乍亮，室内陡然亮堂起来，滚滚的黑云在头顶盘旋，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传入耳中，而这种种皆因如水面乍破的震响静默半晌，随即白色的剑气射向天际。

一阵激荡后，尸楼倾颓，轰然崩塌，石屑激飞，湿泥下坠，到处烟尘弥漫。

无数压在尸楼墙壁内，已经失去形体，只剩一团黑气的怨灵裹着破败的红衣往天际摇摇晃晃飞去，飞向天空，飞向自由……

巫泽蜷缩在地，面色和顶上的浓云一般黑，更加浓郁的煞气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慢慢地看不出人影了。

练寒星现在无心顾他，大步一迈往旁侧冲去，将符明光搂住往上空飞去，又顺手甩下一道灵力往夏满堂身上窜去，一根粗壮的青藤攀附夏满堂周身，游走一圈，由一根变数根，形成一个圆形的藤笼。

藤笼将泥屑碎石悉数震开，跟随练寒星的身影往地面飞去，三人落到地面，见到一片狼藉，血流盈野，残肢满地，发丝漫天的光景，同时沉默。

虫落族族群窥见主角出来，一个个自觉收起头发，头颅们往林中逃窜，笼罩上空的发丝寸寸褪去，半空之中遍布浓郁的红，远去的头颅中传来一道饱含笑意之声。

“吾等不敢惊扰大人，接下来的事，就交还给您处理了。”

地面之上，守夜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一簇簇村民像是蛆虫往神庙蠕动。

他们翻过守夜人，挣扎的守夜人变成一架架骨骼，而后一往无前地往神庙爬去。

神庙因方才的剑气轰然倒塌，砸在他们身上他们似无感觉，还在奋力爬向废墟之中那尊神像。

神像就是神像，高坐明堂也好，流落废墟也罢，永远都是一副悲天悯人模样。

金铜神像于碎石木屑之中岿然屹立，眉眼低垂，眼神悲悯地望着匍匐于脚下的信徒们，祂的金尊一半掉落些许金屑，颜色陈旧；另一半早就裂开，长出枯败的肉身和头颅。

左边眼眸低垂，右边颅骨空洞。

左边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右边嘴巴裂到耳后根，笑容诡异。

匍匐脚下的村民不去看神像，只自顾自地，往神像背后爬去。

练寒星将符明光轻轻放在较远些的树下，让她休息一会，然后飞像神像背面，只一眼便瞳孔紧缩！

只见神庙背后一条窄道直通地底，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条道路直通下面，只一眼便能窥见地宫内的情况。

道路两边墙壁上，指甲的抓痕与血迹到处都是，原本平整的墙壁嵌入无数尸骨，数双手从墙中探出，往门口虚空抓去，墙中还能看到一张张神色痛苦的脸望向门口，直视练寒星。

练寒星仿佛看到了数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含着泪眼望着自己，一声声近在耳边的求救化为血泪绝望落下。

而距离门口最近的那只手，仅有半寸距离。

一道响雷劈下，天地间明亮一瞬，光亮爬进漆黑的石梯，疾风从一双双手之间穿过，可那一片亮芒距离她们，亦仅有半寸距离。

不过半寸距离，却如天堑，将她们彻底隔开。

里面是地狱，外面是人间。

她们离人间，只有半指不到的距离，可却永远到不了人间。

这条又短又黑的石路将她们的身体与灵魂困住，而这里几乎找不到一处整洁的地方。石梯已经从原本的褐色变成亮漆的黑，上面也都是血迹和碎落各处的骨头。

练寒星几乎能想象到垂挂的金钩从新娘肩胛骨穿透，大红色的裙裾在半空无力摇晃，裙角之下一双穿着绣花鞋的小脚一下、一下、轻轻晃荡的模样，透过幽幽的烛光，照进打开这扇门的守夜人眼中。

将要出口的话被堵在嗓子眼，练寒星愣了半晌，最后无力转身，艰难挪步，沉重又缓慢地朝外面走去。

一片蛆虫挡住了去路。

一只沾上鲜血的手抓着她的小腿，她缓缓低头，对上一张扭曲又欣喜的脸。

越来越多的手抓住她，覆盖她，掩埋她。

似要把她拉进粪坑，和他们一起堕落。

她顿了顿，而后自嘲一笑。

如果善良不分人群慷慨施舍，那便不叫善良，叫愚蠢。

倘若只有做恶人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

那她一定——

要比任何人都要恶。

密密麻麻的村民似蛆虫似蚁群将她吞没，只剩一颗头暴露在外，练寒星从最开始的沉重到面无表情，到最后，她轻轻笑了起来，非常缓慢地，拔出了自己的右手。

练寒星扬起右手，右手呈爪狠狠一抓，一片人群骤然间感觉心脏被人攥紧，浑身哆嗦着，却不愿松手。

片刻之后，数道闷响不间断发出，人群中数十道金光从身体中喷射而出，村民的身体被开了数十个洞，血流如注，四处飞溅，喷在练寒星的脸上，衣服上。

掩埋的人群轰然倒塌，在地上蠕动，那双眼仍旧盯着练寒星不放，热切又浓郁的情感几乎将她吞噬。

练寒星把脚踩在离得最近的一人头上，狠狠一碾，那颗头被一股巨力碾进泥里，泥土四溅，她歪着头，半是天真，半是狠戾地问他：

“你知情的吧？”

她喃喃自语，声线温柔：“你一定知情，对吗？”

练寒星猛地俯下身去，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泥里拔出来，那双如盈盈秋水般的瞳眸闪烁着奇怪的光。

蓦地，她的胸腔震动，响起压抑的闷笑：“既然如此。”

“那你们——”

“就都下去陪葬吧。”

她用左手拨了拨头发，双眼嗜血，声音又轻又细，表情比他们还要凶狠：

“反正，你们也没那么容易死，得叫你们尝尝这种滋味才对啊。”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眉间红痣逐渐暗淡，最终消失，倏然化为一片血雾，喷了她满脸。

手中徒留血迹。

她机械般地转头望向巨坑之中。

数百根血线朝巨坑之中连接，练寒星眼睁睁看着一条条的血线砰然断裂，地上匍匐挣扎的人群在血线断裂的一瞬间倒地，静止不动，皮囊几息之间缩紧，裹着骨头，最终化为骷髅。

一只形似猎豹，毛发长长的巨兽从巨坑之中缓缓爬出，原本该是头颅的地方，一朵巨型似兰似百合的花迎着风颤了颤。

在风里，巨大的花瓣慢慢张开，露出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眼睛。

滴答，滴答，往下滴着口水。

很像清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