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魂街郊外。
使出“最后的月牙天冲”后,拼尽全力的少年灵压状态急剧恶化,融合了斩破刀力量的黑色长发骤然消失,回归原本模样的黑崎一护在脱力中踉跄着跌倒。
可与此同时,被斩成左右两半的怪物却被再度缝合、修复好身体,好像刚才承受的可怖攻击未曾对他造成过影响一样。
黑崎一护在刚才的招式中早已献祭自己的全部力量,此时此刻他依然努力想要再次站起来保护他所珍视的一切,可是如今他的身体已经达到极限。
与黑崎一护的境况相反,不久前被压制、击败的蓝染却已从重伤状态恢复,局势完全调转。
重新回归“掌握者”的这个熟悉的位置,势在必得的表情终于再次出现在蓝染脸上。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的表情凝固了。
一道血色光束伴随着剧痛贯穿蓝染的胸口,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身体像是突然被黏住一样难以动弹。
胶着住他身体的是数以百计、环环相扣的鬼道组成的封印,这些封印曾经状似零散地被掩藏在他的身体内部各处。现在,一条灵压之线沿着早已被计算好的路线将他们串联起来,截断了他对于身体各处的灵压控制。
在那道血色灵压光束的包裹之下,是一把从背后刺入他的身体,但未能彻底将他的身体贯穿的短刀。
短刀没能把他的身体穿透,并不是因为刀身长度不够或者袭击者刺入的力量有限,而是因为这次从背后突袭的目的并非杀人。
远山吟身披隔绝灵压的黑斗篷,左手紧紧握着雨中仙的刀刃,鲜血不断涌出,被灵压牵引着灌入蓝染的伤口中,作为强行启动他体内封印的触媒。
蓝染以强大的灵压对抗体内的封印,压制其对身体动作的限制。他没有试图让身体远离刀刃,强行顶着封印压制做出的第一个动作是转头。他的动作吃力而缓慢,尚未看清身后之人的表情就被她用新的行动终止动作。
她的一缕长发被她随手抓来,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作为给新增缚道的献祭被她随手用鬼道剪断,舍弃得毫不留情、毫无留恋。
新增的束缚生效之前,她好心单手把他的头拨弄回正,但这个多余的动作并不是出于对他舒适度的考虑:“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的脸,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后面半句话她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对无关紧要之事的随口抱怨。
从看到蓝染回头时表情的那一刻起,吟就知道这一次她有希望成功取得对蓝染的胜利。因为……
他的神情终于不再是像从前被她甩巴掌、掐脖子时那样带着无所谓,甚至让她感到恶心的“包容”态度。他的眼神、表情、行为里都不复令她既愤怒又作呕的“爱怜”。
他终于不再像是在面对一个仿佛自己豢养的宠物一般安全的、毫无威胁的、永远不够格成为对手的存在。她的行动总算切实地威胁到他、对他的计划和野心都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
封印逐渐压制崩玉的能力,进化止步不前,蓝染脸上、身上的白色物质开始剥离,他正在变回原本的、“人”的模样,鲜活的情绪出现在他的语气里:“那次攻击我失败之后你一直在打这个主意……”
“何必在事后用这种笃定的语气,我还是更喜欢你刚刚回头时表情里的错愕。你想说背叛吗?我们似乎不是能用到这个词的关系。”
一阵短促的气声从他口中逸出,是带着自嘲的,不能称之为笑的笑。
这个在过去几十分钟里一改往日严谨作风,不再用筹谋算计、谨慎伪装时刻把控局面也紧绷自己的人此刻抛下了短暂的轻蔑、狂妄、大意,他迫使自己从经历一系列打击后失控的情绪里冷静下来,快速运转的头脑却梳理出了身后之人让自己的情绪更加失控的行动全貌:
“你甚至和浦原喜助联手,是他在战斗中把封印的收尾混进破道里……你为了摆脱我宁愿和浦原喜助合作?”
“为了你,我的确背弃了自己过去的很多原则。可惜啊,我还挺想听你假惺惺说什么‘对此感到荣幸’的。不过有一点需要纠正,我不是为了‘摆脱你’,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请你本人做我回归尸魂界的筹码。你知道的,我这只十恶不赦、生吞贵族的虚真的很难。”
吟无所顾忌地向蓝染释放自己纯粹的恶意,虽然她早就这样做过,但那时根本做不到有效“报复”的她说再多刻薄的话也不过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自从趁乱用镜花水月刺入蓝染的身体,却未能取得实质性胜利的那一天起,吟就开始了为期仅有不到两天,对她来说却万分漫长的盘算。
在只剩两人的会议室里,她第一次借由近距离接触把鬼道埋进蓝染的身体里,从那之后,她每一次在虚妄中与他的靠近,都是在将那副吸收大量他灵压组成的网编织得更加细密。取材于他本身的灵压被放在最外层,包裹着她的灵压隐没于他身体内的各个角落,对于他一切妄图用灵压差距达成的能力无效化具有极高的抗性。
那张平日里巧言善辩,可以轻易颠倒黑白的嘴几度张合,最终却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只是在笑出声之后发出一句颇为自嘲的叹息:“那很好。”
这样仿佛在应付她过去那些撒娇与调情般的态度一下子点燃了吟的怒火:“我不稀罕你的愧疚,也不需要你来可怜,少用那些东西恶心我。我说过,我会靠我自己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在二人对话的同时,两股力量在蓝染的体内对抗着,无论是紧握刀刃的吟还是不断调动强大灵压试图将身体各处封印无效化的蓝染都没有因谈话放松警惕。而现在,崩玉进化与封印压制之间的角逐落下帷幕,力量完全被压制的蓝染已经不可能挣脱封印。
事已至此,蓝染身上的封印正一寸寸向上攀,逐渐掩埋住他的身体。
吟握着刀刃抽出被血完全染红的雨中仙,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必再做出任何行动,只需要静静等待封印彻底吞噬蓝染即可,于是她什么都没做。
这大概是她与蓝染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吟抽刀后,蓝染得以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他只剩肩部以上的身体部分没有被封印掩埋。他的灵压对封印不能起效,他就用挣扎和蛮力拆解那仿佛无数只手一般企图将他拽入深渊的封印。
这当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可当蓝染猛然转头再度看向吟时,吟还是下意识用双手握刀准备反击。
蓝染被崩玉改变的样貌已经几乎完全复原,那曾经被年少时的吟认定为普通的长相经过刚刚非人状态的反衬显得异常顺眼,倒是让吟有一瞬间的愣神。
但那一瞬间的恍惚并没有妨碍吟做好防御类、控制类鬼道随时发动的准备。在现在这种程度的束缚下,哪怕蓝染要反击最多也只能发动一个破道。
但他说出口的不是鬼道名称,而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对于一直以来的事,我很抱歉。”
是……幻听吗?
不过转瞬之间,吟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个人已经被封印彻底吞没,变成一座规整、洁白、冰冷、毫无生气的封印架,再不能给她答案。
一切……不,至少关于他的事,完全结束了。
浦原喜助姗姗来迟,几乎是掐着蓝染刚一被完全封印的时刻就立即打开穿界门出现,紧随其后到来的是这次负责将蓝染的封印架运送回瀞灵廷的隐秘机动。
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吟没办法再亲口问他,自己刚刚听到的道歉是不是幻觉。
是,或不是,答案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她明明清楚这一点。一切已成定局。
他是否道歉、她是否原谅他的所作所为……都已经不重要了。她不打算去赌他是否会再一次违背她的意愿。比起仰仗他的良心,果然还是亲手处理掉他更让她安心。
在她全新的人生阶段里,不会有他的存在。
如果她不能“杀死”他,她就只会像一个尚且被脐带连接在他身上的婴儿一般,永远无法全然掌控自己的人生。
比起被他人恩赐的自由,她更想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恩赐会被剥夺,她无法因此安心。
从此之后,她会奋力攀登,去站在更高的、不会轻易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洪水卷入的位置。她会去掌握更高的权柄,有权力不被他人主宰,随时随地说‘不’,把自己的选择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至于他,能有幸成为她新人生的入场券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常年少有人烟的流魂街郊外此刻人头攒动,那些隐秘机动在这片不大的平地上来回穿梭,依照规章进行收尾工作。
吟没有等在原地观望,也没和任何人进行任何交流,只身拉开黑腔钻入其中。
她还有些任性而为的事情需要收尾,然后,然后……
……
几天后,真空座町。
劫后余生的小镇重新归于平静,除了少数被波及的居民,绝大多数人类都回归了往日的生活。
孩子们玩闹的笑声随着清风飘来,可以勉强当作白噪音的叽喳里偶尔夹杂几声音调很高的兴奋叫喊。
吟躺在公园长椅上,用报纸盖住脑袋,睡不着却不想动。
油墨味钻进她的鼻子里,很难闻,但她需要有一些轻薄的东西盖住自己不愿闭上却也不想看见什么景物的眼睛。
一阵风吹过,报纸被卷飞到空中,在短暂的盘旋后随风而逝。吟不想坐起身,没能将它抓住。
她现在本应该有好多事情要做。可她只是收回伸出的胳膊盖住眼睛,放任自己继续颓废下去。
之前做了那么多事,惊心动魄的、麻烦的、不想做却逼迫自己达成的事……她现在本该去推进自己的计划,兑换来之不易的成果。
可她现在什么力气也没有,连动都不想动一下,更别提那个只是想想就觉得头大的计划——她当初是怎么谋划出那么复杂的东西的?她现在连下一顿吃什么都不愿想,宁可一直半饥不饱地躺在这里喝风……里的微薄灵子。
这一次,她不必担心有人来抓她了,她可以在这里躺到天荒地老。她,自由了。
自由——多奢侈的词啊。
可是,她好累啊,她为什么会这么疲倦?她明明一整天甚至更多天什么都没做。现在她的一侧小腿被自己压麻了,可她连动动腿脚换一边压的力气都没有。
她果然不适合规划筹谋复杂的事情,也不适合马不停蹄、雷厉风行、卷生卷死的生活节奏……虽然她好像再一次在一段时间里逼迫自己达成了原本难以想象的严峻目标,可是……
为什么她无法感受到半点喜悦或是成就感,只觉得疲惫、麻木,甚至悲伤?
生活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色彩,一切都是压抑的、沉重的、灰蒙蒙的。她明明已经折断了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为什么不仅没有透过气的感觉,反而好像愈发窒息?
曾经浓烈的情感,歇斯底里的爱恨都远去了,她的生命似乎随之枯萎,世界也因此蜷缩,像是被暗火烧卷了边,产生焦糊的气味,却连一点光和热都没有。
莫名其妙的,她开始思念与愤怒和仇恨伴生的热烈,思念尚有力气产生这些波动的自己,甚至是那个点燃自己的人。
可她始终不后悔。
虽然前两天她过得真的很累。分秒必争地赶场子、高强度地战斗、马不停蹄地到处救人、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忍耐克制自己的冲动、逼迫自己构思复杂的计划然后一步步推进……
但她现在卡住了,就像一块某个齿轮被卡住的机械表,指针只能在一次次颤动中发出磕磕绊绊的声响,却始终不能向前迈进一步。
她不知道卡住的齿轮是那一颗,她也不想去找。
她现在能感受到的只有空虚与疲惫。
或许她会这样一直躺下去吧……
抱有这样的想法,吟继续压着发麻到完全失去知觉的腿,像一滩烂泥般仰倒在公园长椅上。
直到……
她遮挡眼睛的胳膊突然被人抓住了,那人移开她的胳膊,急切地查看她的脸,而她也同时看到来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