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路闻清带着袁佳柠去了老宅。期间他被路明万叫到书房谈事,临上楼前他望着一楼紧闭的房门,他知道路之恒在。
路明万关上门,交给他一份文件。
“这份股份转让协议我已经签了字,等你和袁家丫头领了证,协议即刻生效。”
路闻清随意翻看了一眼:“就这点?还不及路之恒手上的一半,你就让我拿着这一星半点去和他斗?”
路明万一瞪眼:“他是你亲弟弟!你们兄弟俩应该互帮互助,一起把公司做大做强,斗什么斗!”
“亲弟弟?”路闻清念着这个称呼,冷笑一声:“他可从没把我当哥,再说句难听的,他怕是巴不得我赶紧死。”
“别胡说,也不知道忌讳着点。”路明万面对这两个儿子永远都力不从心,他试图调和两人的关系,但好像越来越糟。
路闻清不以为然。
路明万坐在书桌前的扶椅上,曾几何时他也是手握权力在公司说一不二的存在,然而一朝做错了事,他成了老爷子的弃子,从高高在上一夜之间跌入谷底,如今只剩下手里这点微薄的股份,留给最爱的人的儿子。
“小恒是老爷子期盼了很久的alpha孙子,又是他一手带到大的,感情深着呢,哪怕是这孩子如今被黎乐迷了心窍一直在犯浑,老爷子也没说收回他的权力,比我那会儿好太多了。”他感慨着。
这话对路闻清而言却异常刺耳:“怎么,你是后悔把我带回来了?看着他依旧叱咤,觉得我和我妈碍着你的前程了是吗?”
路明万心一梗,赶忙道:“哪能啊,你妈是我的初恋,你是我最宝贝的大儿子,我一开始就是想接你们母子一起回来,可婉言她不愿意,不然咱们一家人不早就团聚了?”
他曾很多次去找过她们,可婉言始终不见他。当他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只剩路闻清一个人在安安静静的写作业,茶几上留了一封告别信。
他读完信后泪流满面,依着婉言的意思他问路闻清愿不愿意跟他回家,对方没说话,在做完一张试卷后他放下笔,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一把火烧了,连同在这间小屋与母亲的一切回忆也烧成灰烬。
他谄媚讨好的笑容让路闻清无比厌恶,面对路明万他从来不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当年你三天两头来我家,我妈不堪其扰丢下我远走高飞,你给我改了姓带回路家,我以为好日子要来了,可你们却让我给路之恒做垫脚石?我知道老头子一向看重alpha,可谁又不是呢?这个位置他能坐,你能坐,路之恒也可以,凭什么我就坐不得?”
路明万愕然:“小清,我是为你好,安稳过一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路闻清扬起协议,大片大片的白纸抛在空中缓缓落在黑皮鞋旁边,他一脚踩上去,无形中成为了对路之恒正式的宣战书。
“我和路之恒已经水火不容了,这个家和公司在不久后会成为屠戮的战场,你站谁我都无所谓,因为最终我会赢。”
他不再理会路明万苦口婆心的劝告,藏在心底的计划经过多年不断修改完善,已经足够一网打尽了。
路之恒有弱点,他的弱点也有弱点,只要揭开,必然一击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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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房内,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忽闪着红光,幽幽的红灯仿佛每跳一下都像是一场倒计时,路之恒急切的声音也一字不漏的透过玻璃落入耳朵。
“阿乐这件事我已经和你解释很多遍了,我也被吴弛骗了,我没想过真的要害念星!你可以去查,当时我打了电话通知医院停止手术,医院那边肯定也有记录,阿乐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逐渐清晰的记忆填补了七年忘却的空白,他本该幸福的一生在23岁那年出现了裂痕,唐至离开,他去酒吧买醉差点没了命,路之恒救了他。后来父亲去世,路家救了黎家,他又见到了路之恒。
他以为这是修复裂痕的粘合剂,没想到对方轻轻捧起他这坛罐子,举到最高处后松手了。
照片、亲子鉴定和车祸让他失去了念星,孟澈、匕首和绑架留给他如今这一具破败的身体,路老爷子、路闻清和路之恒更是逼他走投无路,罐子跌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纵使拼好,痕迹也消不掉了。
黎乐不想再说什么了,握着产检三个月的彩超照片,他终于再也撑不住滑落倒在地上。
“阿乐!”路之恒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悠然回荡,犹如一头恶狼穷追不舍,非要啃到骨头才算结束。
黎乐找回了记忆,路之恒一点也不惊喜。黎乐做好了一切安排,让宁妈先回来,又把朗星送出去,他宁可自-杀也不愿意留下来。
如今他醒了,意味着他也不会回来了。
不行!不能的!
“阿乐抬头你看看我,你都能想起念星你不要说你不记得我!我们以前很相爱的,这些你不要不承认!你还记得上学时你常来学校找我,连教授都认识你了,你让我带你逛校园,我……”
他停了下来,因为后面他说自己忙,让黎乐自己去玩别来烦他。后来他不知道黎乐去没去,等他找完教授出来已经过了两个小时,黎乐正在沿着马路边踩败落的树叶,见他出来立刻跑过去把桃子牛奶插好吸管给他,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说道:“我一直放在口袋里给你暖着,快喝吧,凉了对胃不好。”
路之恒微微心虚,他又道:“还有我们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你送我一条亲手织的围巾,我记得上面还有小白兔和大灰狼,你坐在我的腿上帮我戴上,还说这是我们两人。我送你的是……”
他又停了下来,因为他没送礼物。他很少过节,根本就没想过要互送礼物。围巾是用兔毛织的,摸起来很软很舒服,他说了“谢谢”,然后在黎乐期待的目光下给他转了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块钱的红包,就当圣诞礼物了。
玻璃后的黎乐仍背对着他,没有说话,更没有动。
路闻清抱着臂在旁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路之恒低三下四的样子很少见,但未来可就不一定了,他很期待这个“亲弟弟”反过来求他。
见黎乐无动于衷,路之恒急了,他又说了几个曾经他们在一起的事,可最后全都止在了他之前。
他几乎要把所有他能想到的和黎乐在一起的时光都回想个遍,他拼了命的想找到一点他也爱黎乐的证据。然而他这才发现,他好像从没为黎乐做过什么,除了送他一场如雪崩般摧毁一切的感情。
“我爱你”这三个字,彻底成了一句没有支撑的空话,他说着说着,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确定了。
“……我们领证时宣过誓,无论生老病老都要在一起的!阿乐你不要说不认识我,你不要承认从没爱过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应该早一点发现我已经喜欢你了,你别不说话,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哀求着黎乐能给他哪怕只有一秒钟的目光,可惜冰冷的玻璃宛若一堵永远打不碎也穿不过去的墙,将他们分隔开来。
这段感情太长了,长到他们明明成为了最亲密的人,可站在中点往前看去时,未来又是那么遥遥无期。
当黎乐怀着热忱靠近时,他从不珍惜;而当他情动之时,黎乐又主动的渐行渐远。他们就像两条渐近线,始终靠近,却又永不相交。
不,他们曾短暂的相交过,可最终黄粱一梦。如今黎乐清醒了,他却彻底沉湎了。
一旁的路闻清不知从哪儿弄出来一只茶杯兔,放在掌心里用手指逗着:“我的好弟弟,怎么哭成这样了,我看着都心疼。”
白毛红眼的兔子看上去尤为刺眼,路之恒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兔子,小心护在怀里。
“我再说最后一遍,把钥匙给我。”
路闻清唇角向上勾了勾:“急什么,好戏还没开场呢。”
“你到底……”路之恒不明所以,正要问突然怀里的兔子变得焦躁不安,手指被狠狠咬了一口,路之恒还没反应过来,兔子直接四脚朝天扑腾了两下,再也不动了,随即红色的眼睛流出了红色的血。
路之恒瞳孔骤缩:“怎么回事?!”
他什么都没动,好好的兔子怎么会……死了?!!
他立刻看向路闻清,这人并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做了什么!”路之恒怒吼道。
兔子所指的意思他们都心知肚明,路闻清敢对兔子下手,那么下一个是谁就在清晰不过了。
路闻清欣赏着他因暴怒而扭曲的脸:“能看到一向运筹帷幄波澜不惊的路总为了一个omega而痴狂,说出去谁能相信啊?”
他轻笑一声,不急不慢拿出一只装着三分之二白色粉末的小瓶子,在路之恒的眼前悠然划过。
“猜猜看,这少的部分我有没有放在黎乐喝的那杯咖啡里?”
路之恒立刻要去抢,可路闻清直接看透了他的动作,先一步丢给了候在一旁的保镖。
“路、闻、清!”路之恒咬牙切齿,恨不得这就撕碎了他。
“好歹我也是你哥,直呼名字难道你妈没见过你礼貌吗?噢我忘记了,你没妈。”
他的每一个字都结结实实踩在路之恒的雷区里,先是黎乐后是唐瑛,路之恒身上全部的血瞬间涌到额前,眼前一时模糊但很快就恢复正常,脖子处更是青筋暴起,就连拳头也攥的咯咯作响。
他毫不犹豫砸过去,路闻清迅速避开:“砰”地一声墙壁竟然裂了几条细缝!
“你找死。”路之恒不顾手上流的血,这次他彻底按住路闻清的头再一次汇集力量,扬拳而去。
呼啸的拳风扑面而来,就在距离只剩不到十厘米时,路闻清反而一点都不急,目视着冲他而来的拳头,淡淡吐了两个字:“解药。”
拳头硬生生停在他的眼前,再晚一秒他或许就会永久失明。
暴怒下的人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更别说路闻清的每句话都在激怒他。路之恒用了极大的控制力和为数不多的理智收住手,这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只能凭着意志盯死了面前仍挂着可恶笑容的路闻清。
“……给我。”他连说话都虚弱了很多,他扶住旁边的桌子,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路闻清示意他回头看,保镖将密码箱打开,中间是一个恒温的储藏容器,里面静静放着一支针剂。
路之恒松开他要去拿,可保镖却迅速扣上箱子同时拨乱密码锁。
这下路之恒真的要疯了,他知道路闻清十有八九是在骗他,如果只关乎他自己,他可以豪掷一笔陪路闻清好好玩一次,可现在站在筹码台上的是黎乐,他根本不敢去赌那剩下的一两成可能,一旦错了,黎乐就完了。
他怕了,他怕永远失去黎乐。他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没有黎乐的样子,简直生不如死。
“你他妈到底想做什么!你有什么冲我来,把黎乐放了,把药给他!!”
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浑身都在抖,他的心里只剩下后怕与悔意,他不该让黎乐卷进来的,路家这潭深水连他走过都染一身脏,更何况本就干净的黎乐呢?
黎乐不属于路家,更不该来到这里。他甚至突然想,如果他把黎乐送走,如果让黎乐彻底离开他的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再受到伤害了?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让他着实吓了一跳。从前他威逼利诱费尽心思逼着黎乐留下,他渴望黎乐在身边,可现在,他在想什么,他竟然想放黎乐离开?他想让黎乐离开!
离开,离开……
他怎么能放手,他怎么忍心放心爱的人走?可只要黎乐继续跟着他,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只有一次。
黎乐受的伤已经够多了,他怕疼的,他不能再痛了。
路闻清自然不可能轻易让他得到解药,他的计划如今到了最精彩的阶段,他筹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这么草草落幕?
黄昏幽暗的光充斥在店里的每个角落,黎乐抬起手,光透过偌大的玻璃又穿过他的指间洒在地板上,阳光是暖的,心却是冷的。
路闻清看着手表,进度有些慢,他不耐烦的轻“啧”了一声,很快另一个保镖走过来狠狠踹向路之恒的腿,陷入内疚的路之恒毫无防备就被按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望着他,眸光闪过精明的算计:“我曾问过路明万,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却不喜欢我。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是路家期待已久的孩子,是第一个alpha,将来是继承公司和路家财富的唯一人,我当时就很不明白,明明我才是哥哥,我才是第一个alpha。”
“可当我拿着这套说法去找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