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道:“宝兄弟,快来!先给我们的老祖宗磕了头罢。”宝玉便知何事召他来了,反倒踌躇不前了。尤氏便趁机讥笑道:“谁喜欢讨乖谁磕,倒拿捏着呆人做傀靶子。”说的众人皆笑了,贾母只招手使宝玉往他跟前来,口里只道:“我的宝玉呦,今儿才瞧着长大了。”宝玉挪近前来,贾母并未使坐,才伸手拉他欲问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凤姐已凑近的问道:“宝玉,你宝姐姐家去了,你想他来不想他来我们家里?若宝丫头只不来你怎样?或是来了又不去你怎样?或时又来时又去的才怎样呢?别多想,只照实儿说说罢。”那凤姐连珠滚豆般,几句话只用了一句话的工夫,尤氏不等凤姐话落,先已笑起,王夫人,众人也笑一回。尤氏指着凤姐,掩口笑的仰面开怀,笑谑道:“这东西敢是上辈子耍猴儿的托生的!”鸳鸯等一屋子人又只忍俊不禁。凤姐止他道:“正经问个话,少混闹!”
宝玉听凤姐问话若有所思,只痴痴道:“宝姐姐如何不来?白来逛逛也使得的。”凤姐见机便道:“想人家喽,宝兄弟不说诓话,我再不会断错的!”贾母与王夫人欣然会意。尤氏便过来略福了,道喜道:“宝兄弟大喜了,我今儿特特的过来,就是为着给你做媒呢,可该记着后日谢了我才是。”凤姐早又附宝玉耳道:“别理他,老祖宗只命给我提鞋的。”又只放声啐道:“我一个人担缸还有余呢。哪里又短了人手,不过白蹭吃喝来的。”其实众人皆全听见凤姐的话,又指了凤姐嘲笑一回。鸳鸯换了茶,贾母见他妯娌凑趣更觉喜庆热闹,只顾拿了茶杯命宝玉道: “宝玉,先谢过你两个嫂子。”宝玉只得向他二人揖了,心里似明似暗,自觉纳罕。他二人忙只还福礼,凤姐方拉宝玉坐了。宝玉见惟李氏不作兴此景,便搭讪问了兰儿的话,凤姐听见便回身打趣道:“显见是近的了,八字还没一撇,就宾起人来了。宝兄弟才是机敏,莫若大嫂子菩萨似的,还不放心不成?只有我呢,赶明儿谁还给新奶奶脸子看不成?”众人又只哄笑,贾母指笑道:”真真一个破落户!"尤氏只嗔道:“仔细折寿,看把他兴的,越发连个大小也没有了。”宫裁笑道:“二婶子是惯诙谐的,何苦理他的散话去。”尤氏笑道:“我知道他肚子里的鬼,白说说顽罢了。”宝玉又听说起一应礼节场面的话,更是不自在,便辞出,贾母已无暇顾他,只使他自便。宝玉下阶时,听屋里尤氏道:“我们倒赶的急刺刺的,人家各人倒是没事人似的。”又听凤姐说些何话,只未听得真切。
连日里,贾府遣人往来薛家,但因东府守制,却未便向外声张。又因王夫人着力暗中联姻,不日便商定迎娶之期。贾府行事乃无可不可,正应了那句“名士自风流” 的话。试想天子脚下,皇道乐土,大可不拘小节自成一派,只博世人耳目。为应金玉良缘,家孝中,就近择一吉日,乘夜一乘精轿娶了新人进门,一应执事乐鼓只照俗简略了。如此上承慈恩,下兆宗绪,倒也自以为大礼已毕,只等丧孝服满,再为新人圆房,到时再大兴作风,好戏连台。
宝钗既已纳聘,又着迎娶,便也开了脸,整工装束,重贴云鬓。又有为新人巧扮的新居鸾巢。宝玉当晚礼成后,便原回怡红院住居。薛宝钗独自住寝新居三日后也搬回蘅芜苑。焕彩琉璃的新婚碧舎也只留人细心打扫,严守门户。家常聚兴时,便以礼规相见格守。主子以下合宅人等皆以“宝二奶奶”称呼宝钗,这也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