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默的电话是当天晚上打过来的。
迫不及待地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莫名惊叹之余语气简直痛心疾首,宛如一副错过了全世界的惋惜。
“为什么发生了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我居然不在现场?”
她记得上一回岑默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的时候,还是她妈带着一群闺蜜去抓她父亲的小三,结果在酒店里闹了一场乌龙。当时岑默就是用这种痛心疾首的语气,与她絮絮叨叨活灵活现地形容起了那个场面。
“我还以为我爸终于硬气了一回,没想到有贼心没贼胆,大白天的跑到酒店去开房,居然跟一个貌□□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书讨论人生。我后来问他为什么不下手,他居然跟我说看到那小三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就突然想起了母亲与他结婚时连租婚纱的钱都没有,两个人手拉着手跑去饭店吃了一顿饭,就算把人生大事定下来了,突然就大彻大悟,立地成佛了。看来,我爸这一辈子都要被我妈给锁死了,永远别想翻身。”
南絮想,幸好她妈没在场听见,不然一定会马上操起家伙就朝她抡过去,还要骂上一句不孝女。
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当初跟岑默一见如故的缘故了。在她的身上依稀能找到自己曾经的影子。无忧无虑的长大,遇到再糟心的事情都有能力开个玩笑话就化解掉。她从来不曾被生活真的伤害过,所以找不到动辄把人往坏处想的条件反射。如果当年父亲没有遭遇那场意外,她长大以后应该也是岑默这样的性格,大大咧咧,直来直往,从来不觉得保持天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就像现在,岑默用那种熟悉的痛心疾首的语气朝她连连发问:“什么面子,人家一个堂堂大董事长亲自总裁跑去小小的分公司给你撑腰,你究竟还要什么样的面子啊?哎,我都不敢想像当时在场的人都是什么表情,不行,改天我要去贿赂下IT,让他帮忙调出当时的监控看看。”
无聊,谁在食堂装监控?
她简直郁闷死了,“那叫撑腰吗?你知道最后我被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把扯着走是什么心情吗?如果当时地上有条缝的话,我都恨不得立马钻进去。”现在想起这一幕,南絮依旧是那副自挂东南枝的灰心丧气。
“可拉倒,你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下午回到精工的时候,整个公司都快沸腾了。所有高层一个小时之内全部赶回来接受了董事长的临时整顿,一个下午就生生拔掉了十几个裙带关系的员工,特别是扇你一记耳光的那个女人最倒霉,不翻出来都没人知道她做了这么多的恶事。最离谱的,她曾经还将产品价格报少了一个零,还按这个错误价格签了合同,全靠总部那边有人打点都替她瞒过去的。今天拔罗卜带泥全给被掀了出来,直接被开除了不说,背后护她的一位董事也遭了殃。”
岑默啧了一声,继续道:“最离奇的还是那位人事部经理,好端端的下午当场就痛哭流涕地写了请辞单。这关人事经理啥事嘛,董事局真有人要塞人进来,他一个分公司的小小官衔怎么也挡不住的。还好我们容大老板明察秋毫,轻描淡写地将他的退职单给驳去了,小小罚了他半年的工资,让他以此为戒,以后好好管严人事的大门,不要乌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
“是挺离奇。”南絮点头赞同,“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也太离谱了。
“容嵊明明是在帮你出气,你也太不识好歹了。”
“我俩也算裙带关系吧?”
“我俩当然不算,”岑默斩钉截铁地反驳:“我是属于董事长特招,你就更对不上了,你就是堂堂容氏集团未来的女主人。”
还特招,还女主人,南絮简直都被气笑了。她不打算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赶紧挂了电话洗洗睡吧,顺便做个梦,反正梦里啥都有。
岑默见她不以为意,倒是气闷了半天:“我觉得我这次还挺同情容嵊的。”
“怎么说?”
“人家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居然毫无反应,无动于衷。”
“他在管理他的公司,跟我有什么关系?”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总觉得他对你已经情意绵绵了。”
“情意绵绵?我现在的处境全是拜他所赐,你见过有人这样卖弄情意绵绵的吗?”明知道岑默在电话那头看不见,她还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周末我不能陪你去逛街了。”
“为啥?”
“还能为啥,我被关禁闭了。这就是你说的情意绵绵。要不我给你个地址,你一起进来感受下?”
岑默飞快地挂电话,溜得得比兔子还快。
关她的禁闭已经够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居然一连关了好几天。等到第五天早上,她在餐厅懒洋洋地用早餐,看见阿德开着那辆公务车头也不回地出去时,禁闭才算是被解除了。
可那又如何?
丢了工作又恢复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虽然从小在S市长大,她其实也没有什么朋友往来。岑默这几天又出差去,那位业务经理对她一段时间默默观察下来,大约觉得她真是一棵不错的苗子,亲自带着人去外省开拓客户。前两天岑默在电话里还得意洋洋炫耀,如果能成功签下单的话,回来请她吃大餐。而容嵊呢,自从那天盛怒之下将她塞入车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连吴姨,也大概出去采购了。
楼上楼下每一间屋子都寂静而空静,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南絮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索性去了容嵊的书房,想去翻找几本书看看。
书房的门没有锁。她推门进去,才发现窗帘也没有拉开。昏暗的光线,随着开门声有什么东西扑通一声,似乎是一个重物从书架上跌了下来。走近了,捡起来,却发现是一个青龙砚台。只是,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自己落下来?
而阳台那边,窗帘后,又传来了古怪且窸窸窣窣的声音。
莫非屋子里进了贼?
她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瞬间吓得毛骨悚然,阿德刚刚出去了,吴姨又不在家,一栋偌大的房子里如果真的进了贼,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会是什么下场?南絮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她可不想上社会新闻头条。
窗帘那头还窸窸窣窣地动静着。
她犹豫了一秒,索性咬着牙往前一步,大力掀开了那处窗帘。
一直近似银灰色的肥猫,正瞪着圆溜溜的灰绿色的眼睛,在小阳台上跳跃着咬着一团线球,看见她紧张错愕的样子便低低地喵了一声。然后,继续自顾自地玩耍着眼前的小物什。
她愣了愣。
这可是容嵊的书房,这个人最是没有爱心,向来厌恶小动物,犹记得当年她养了一只金吉拉的小猫,简直被他嫌弃得一塌糊涂。好在小猫聪明,每次他一从外头回来,总会吓得喵地叫一声,然后缩进她的床底下再也不肯出来。
等等,金吉拉小猫?
不会吧,这难道就是她当年养的那只金吉拉小猫?可她明明记得那只猫小小一只,毛色也近似白色,可眼前这只自顾玩球的肥猫,哪里有当年半点可爱的样子,那双灰绿色眼睛倒是能跟记忆对的上。那只猫是阿德亲戚家养的,说是猫妈妈被汽车压死,只剩下一只小可怜没办法安置,索性拿来送给了她。后来她走得匆忙,连屋子里的衣物都没带走一件,更别提那只猫了。
可她回来这么长时间,明明也没见有猫。
这小家伙是从哪里窜出来?
她尝试着按照当年养它时那样招呼了一句,然后又用手轻轻去抚摸猫背部的毛。这猫却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拿身子蹭了蹭她。
“别猜了,就是那只。”
身后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冷冷的男声。她转过头去,果然是容嵊那个面无表情的家伙。他这个时间怎么会出现在家里?南絮不可思议地盯着墙上的钟看了一眼,上午10点,不应该是集团会议的高峰期吗?
要不然,回来拿文件。
阿德不在,他又不想让其他人瞧见她住在这里,只能自己亲自回来一趟。
南絮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自然懒得想究竟是什么样的文件值得他亲自跑一趟,只忍不住下意识抱怨,“这些年你都给猫喂什么了,它怎么胖成这个样?”
“要求那么高,当初倒是别一走了之。”
容嵊慢条斯理地解开大衣,又将公务包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见她没有从小阳台那边自觉走过来的打算,拿出了最后一丝耐心。
“行了,别管那只猫,我们两个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好不容易将她的工作搅黄了,他都已经称心如意达到目的了,两个人还有什么好谈的?南絮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猫头,又仔仔细细的观察它的爪子。很干净,看样子它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真奇怪,他之前把它藏哪里去了?
而容嵊那头,终于彻底将脸色沉了下来。
原以为将这个女人晾了几天,应该自己有所觉悟了。没想到他昨天熬了个通宵,将所有的公务处理完早上赶回来,竟然还是看到了这副懒散不在意的样子。那天下午他留在精工,仔仔细细地听那些高层的调查结果。其实事情也没什么好调查的,办公室里随便问一圈也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她入职一直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跳出来为难她。
他不明白,对方不但打了她一巴掌,还叫嚣着要报警,她到底是怎样忍住不跟他打电话的?她又是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样好了?明明在精工呆的这样不如意,还受人刁难,却一个字都不曾向他吐露,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容嵊在心里模模糊糊地笑了一下,那个明明已经知道的答案,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难看。
“你为什么不跟我告状?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们之间是包养关系吗?既然是保养关系,找金主告状这个环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还是说,你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连告状都配不上?”
一连串的质问,简直将她弄得莫名其妙。南絮停下手中摸猫的动作下意识回过头,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脸色已经沉得几乎可以挤出水来,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这一切不就是你安排的吗?,你不是巴不得我在精工待不下去,是你根本不赞成我出去工作。”
她觉得冤枉,也没有同他好声好气。
面前的男人却半点不为所动。
“我从来就没有打算刁难你,甚至还破例暗示对你优待,可惜中间出了一点差子。但这些都不重要,第一天你发现不对劲就可以来找我的,但你却什么都没有做。如果不是我,如果换个人,如果是叶怀瑾,你会不会第一时间就理直气壮地去质问他?”
“南絮,我见过你之前是什么样子的,你骗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