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留给你,你跟内斯逛去吧!”说着洁世一松开胳膊,凯撒反手像举铁似的把他手肘往上勾起来,换他夹了,洁世一被他钳住,跟个名牌包似的贴在“贵妇”身边。
“陪我挑围巾去,走了世一。”凯撒抓得很结实,洁世一当他这是服软的表现,也不好意思挣脱。
更重要的是,不仅凯撒注意到人群聚焦他们身上,对外界刺激洁世一比他还敏感。
被陌生人看着,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洁世一办不到,他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赶忙低下头,后悔自己今天出门只戴了口罩,没戴顶帽子,便往凯撒身边斜一点角度,希望对方帮他遮挡一点视线。
凯撒斜瞥,“不想被看还出来干什么,职业选手注定一生活在观众的目光下,这点觉悟还是要有的,还是说世一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洁世一半低头,“接受采访和现在是两码事。”他们可是为了采购圣诞节饰品一起到公共场所来,这种事一般都是和亲近的人来,他胳膊还让凯撒挽着,被拍到很难解释清楚。
“我该戴顶帽子出来的。”洁世一叹气。
凯撒讥讽,“本来你那该烧的军绿色车棚布已经够惨不忍睹,再加个棒球帽,恭喜你世一,你终于能如愿以偿登上球坛丑衣服大赏了,倒不如说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榜上没有你。”
洁世一连跟他对骂的心情都没了,高度警惕着路人有没有谁掏出手机,“别说话了,你注意别被拍到,刚刚动静闹得太大了。”
“不行,你还是放开我,我们这样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你站得离我远一点最好,”洁世一顿了顿,自以为想到了好主意,“要不你先进去,我等几分钟再进店里,这样我们看上去不像一道的,要是被媒体拍到就说只是采购时碰巧撞见。内斯不是也跟你来的?拿他当挡箭牌,这样就不会被怀疑了。”
“闭嘴世一。”凯撒骂完,始终不放开胳膊,不仅不松懈,用劲更大。
不等洁世一再劝,两人已经到店了。
跨进店门的那一刻,工作人员笑容憨态可掬,迎上来。洁世一慌忙拽着凯撒的手腕往下扯,这次很轻松,凯撒不多做任何挣扎,他们缠在一起的胳膊立刻分开了。
“不用跟着我。”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洁世一还是对工作人员说的,凯撒兀自走进店里面,把洁世一和工作人员丢在原地。
唉。
洁世一手放在后脑勺上,对工作人员赔礼道歉,“对不起,他心情不太好,并不是针对你的,那个工作辛苦了。”
工作人员很好说话,“请别在意先生!您和您丈夫感情真好,我看到了,你们挽着手,二位看上去真般配。”
这。洁世一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急于辩解什么,一时也想不出最优解谎言,“他不是我的……”眼睛撩向旁边,说是要走的凯撒,静静望着他。
洁世一卡壳了。
注意到这一点,凯撒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仿佛他本来也不是刻意要在那里停留,只不过恰巧想听听洁世一和工作人员的闲话。
而世一,呵,在让他失望这一点上,从来不让人失望。
工作人员见洁世一眼睛聚焦在她身后,回头,正好看见凯撒甩哒的水母头小辫,了然。
“哈哈,一刻也离不开啊,你们真是太可爱了。”她打趣,把洁世一的迟疑当做了为爱侣分神。
这可太甜蜜了。
洁世一微愣,到嘴边的否定声,嚼碎了,不成型。
他说不出口。
此刻哪怕他转身离开结束对话,也很正常,工作人员不可能有异议,慕尼黑也不是处处潜伏着体育娱乐新闻的狗仔,这莫须有的担心源于他对身份转换的未知恐惧。
但凯撒从来没有跟他分享过,倘若那个蓝玫瑰脑子里果真有在乎外界眼光的板块。现在自己所经历的担惊受怕,结婚以后的这段时间他每每陷入的担忧,凯撒也不可能免俗。
那家伙,全部都自我消化了?他第一次意识到性取向异于常人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难道很轻易就接受了吗?
相较之下,自己的表现却绝对算不上光明磊落,落后一步。
算了,别想了。
没必要草木皆兵的。
洁世一摸着口罩挂耳的松紧绳,这让他心里安定了些。
总是要来的,只要他还和凯撒搞在一起,总有这么一天的,他要提前习惯。
如果每次出门都想这般小心翼翼,忌讳着人群,他的反应对法定伴侣来说太过伤人。
“谢谢,你还是第一个说我们般配的人。”洁世一生疏地说出那个词,他曾经在慕尼黑登记处,和凯撒两人在公证人员目睹下发过誓。
你是否愿意成为米歇尔·凯撒的丈夫,无论贫穷或富裕、衰老或美丽、疾病或健康,都会对他忠诚,爱他,善待他?
原来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啊。
他当初宣誓的时候没想过走完后半辈子,那太漫长了。洁世一不会说永远爱你这种话,未来会发生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准,因此内斯经常骂他榆木脑袋不懂浪漫,好像凯撒跟了他简直是良家妇女委身村里恶霸了。实际上相较于凯撒,洁世一确实缺少那根罗曼蒂克筋。
他也认,记得宣誓时凯撒没有迟疑,或许是堂堂米歇尔·凯撒习惯把人们的目光玩弄于股掌之间,因而从不付出真心,说些油腔滑调的词儿也不用过脑、运气,演技是真的好,简直就像他们果真多么相爱。
自己不行,洁世一第一次结婚——当然面对婚姻他们都是新手——不办酒席的情况下,宣誓恐怕就这一次了,除非以后二婚。洁世一想,凯撒是很方便的伴侣,球踢得好,复盘思路能跟得上,两人能一起分担家务,减少开支,他在慕尼黑独在异乡为异客,有个人做伴,不必舍近求远。
他很幸运。
在米歇尔·凯撒之前,洁世一畅想过婚姻。在米歇尔·凯撒之后,洁世一逐渐了解了婚姻,他仍不会打包票轻易承诺一生,但他愿意尝试去和凯撒磨合,一辈子,直到两枚棱角分明突兀的齿轮,能恰到好处扣在一起。
假如凯撒要跟他离婚,洁世一想,自己大概、可能……
会有点寂寞吧。
哈哈,想这些做什么呢?洁世一忍俊不禁,笑自己在绿茵场之外容易开小差,这可不是好习惯。
“他确实是我的丈夫。”
“般配……哈,谢谢你,”洁世一腼腆,摸着后脑勺,“可能我得多买两身衣服才能配上你的祝福了,你觉得,有什么衣服适合我跟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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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撒胳膊上打着几条围巾,像比领带般挨个把布条凑到脖颈处,端详几秒,不满意,随手把围巾丢给内斯。后者精准抛接球,在旁边背着手,像管家似的,又像商场重金聘请的托。凯撒拿什么色儿,内斯都笑眯眯鼓掌,“好看!美丽!衬你!真不愧是凯撒,眼光毒辣!”
一旁坐在小马扎上的洁世一费解,这条和上一条到底有什么区别?
花纹?素的。
颜色?都蓝的。
元素?绝对零度。
圣诞节商品,价格是圣诞节的,却一丁点儿圣诞节气氛也没有。两条围巾,区别只在于凯撒围着商品照镜子的时间,相差了几秒钟,便吩咐内斯两条都包起来。
内斯美滋滋答应,“是,凯撒!”喜笑颜开仿佛结账这事儿有多光荣,更像拿提成的柜姐了。
与同伴乐颠颠花儿般明媚的神采不同,凯撒面无表情,手插兜走到洁世一跟前,目光落在他屁股旁边堆着的一个纸袋。
刚才还没有,哦,现买的。
好奇心杀死大象,凯撒深以为然,他不觉得世一的购物品位是值得期待的东西。
多余问一嘴,问了也白问,问了单气他自己,然后又要吵架,他今天没兴致。
呵呵,当然也可能不吵,世一太要脸了,在外面恨不得拿电锯把他俩胳膊锯开,走路上都想拉一条警戒线,黄底黑字标明:警告,警告!NO HOMO!
这么要脸的世一,是绝对不敢当着店员的面,做出类似于“情侣吵架”的举动的。
基佬嘛,同性恋嘛,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又他妈见不得光。
“要走了?”洁世一抬头。
“嗯。”凯撒没动,等着内斯来把洁世一这个袋子一并拎走。
洁世一越过凯撒,走向收银台。内斯刚刚结完账,正心满意足想来找凯撒复命。洁世一从他手里抽走那卷儿小票,翻看,“麻烦你了内斯,回去以后我转给你,你给自己买东西了吗?”
嗯?内斯眨眨眼,瑰红色的翘睫毛蒲扇着,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小丑世一突然粘过来干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胳膊上挂着纸袋,内斯捏着下巴装模作样笑,“哎呀不用了哦~为凯撒买单是我的荣幸,这份殊荣世一是不会理解的,毕竟世一缺少替上位者着想的美德呵呵,真遗憾,世一要不要考虑像我一样对凯撒宣誓效忠?那样说不定我们就可以互相理解了,哼哼。”
洁世一不理会他话里带的刺,翻到收据末尾,继续问:“有给自己买东西吗?”
当然了,追随凯撒的“流行趋势”,为自己的衣柜添置新品,达成内外一体的和谐,也是作为随从的职责!
不过以世一的低级鉴赏能力,自然是不可能理解的。
内斯从纸袋里掏出没撕标签的玫红色围巾,三两下绕到脖颈上,比了个耶,“就算世一想要同款,不好意思,已经没有了哦,不过说不定店里有适合世一这种捡垃圾流浪汉风格的围巾呢?要不要去问问看呢?”
“嗯,这个颜色很适合你。”洁世一掏出手机,划拉几下。
一秒后,内斯兜里的手机提示,他收到了一笔转账。
哈?内斯瞪大眼睛,宝石般透亮的眼睛太用力像有了裂纹。
洁世一转完款,看向内斯,“今年也辛苦你了,这条围巾算我送你的,你戴着很好看,就戴着吧。”
开什么玩笑?哈?
“世一这是在做什么?”内斯疯狂眨眼,勉强维持住假笑。
洁世一也有点不自在,“只是忽然决定对你好一点。”如果要认真对待他和凯撒的婚姻,那么善待另一半的交际圈,是一个成熟男人该做的事。
尽管以他对亚历克西斯·内斯的了解,这人很难打动,性格也垃圾,无妨,姑且一试。
“内斯,头发。”洁世一凑近他,胳膊绕过内斯鬓角一侧。
其实隔了些距离,但外人看来像是他把内斯圈在怀里似的,收银台的那名女性工作人员更是夸张地捂住了嘴。
“世一?!”内斯好像一条猝不及防跃出水面还未能进化出肺的鱼,大口呼吸,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脑勺碰到洁世一的胳膊,宛如触电般一哆嗦,像是骑行时不小心宝贝车轮胎撵过了一摊黏黏糊糊的香草冰淇淋。
紧接着一个打滑走线失利,摔了个狗啃泥。
洁世一重重绊了一下,后撤一步保持平衡。凯撒拽着他胳膊,脸臭得像洁世一欠他二五八万。眼睛转向洁世一的右手,捏着根线头。
只是内斯卷发上沾到了根线,洁世一好心帮他取下来。
实在没什么好发作的,洁世一,本质一个直男,被他强行掰弯了点弧度,里头芯子还是他妈宁折不弯。难道能指望世一忽如一夜春风来,榆木脑袋梨花开吗?未免太不现实。
没意义。
即便如此,凯撒的表情没有丝毫缓和,他松手,欲盖弥彰地笑了声,“我以为你要和内斯动手呢,我的问题,就算世一再怎么没脑子也肯定知道监控区动手打人要进去,是我太爱护内斯了。”
洁世一轻蹙眉头,困惑。
换作平时,内斯听了凯撒这一番感人肺腑的护狗言论,恐怕马不停蹄要为凯撒上刀山下油锅以表忠心。现在他却茫茫然盯着洁世一,憋屈得要命,一副想骂,又不知道骂什么,对刚刚那几秒钟他死后走马灯都百口莫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描述不清,憋来憋去渡了半天,张口闭口还是,“神经病世一!不要脸的世一!突然袭击算什么,有本事你,你!”你了半天,没下文了。
洁世一瞪着死鱼眼,“喂喂,我可是刚刚才送你一条围巾,过河拆桥吗?”
啧。凯撒嫌恶地咋舌。
千防万防,忘了世一天赋点满的PUA技能,这是被动生效了?
不能放任事态发展,坐一辆车已经不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