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唐丞延,出生在凤凰一族。
其实我一直很不理解,为什么预言池会选中我成为下一任大预言,我也并不想成为一只凤凰,涅槃的压力太大了。
毕竟我从小天赋不佳,学习总是很吃力,为了不让大家看出来我是个笨蛋,我只好更加努力地——
玩。
毕竟我每天都在招猫逗狗,无所事事,这样我成绩比较差才比较合理,不是吗?
可惜的是,我弟弟唐丞愿不同于我,他是一只很优秀的凤凰。
更可惜的是,天妒英才,没给他一副健康的身体。
可能因为他身体孱弱,性子又比我乖巧些,年纪又小,长辈们一直都很喜欢他。
我嫉妒过,但被看出来了,所以我的父母便觉得我不仅烂泥扶不上墙,还心术不正。
唯一理解我的,是堂哥唐知乾。
不过他很早就逃出凤凰一族了,他精通预言术,到哪都会很吃香。
不像我,前半段人生里好像什么都没学会。
和父母大吵一架逃出凤凰族的那天,我看到了唐丞愿偷偷溜出来,一只比我还小的小鸡崽,跑了十来里路,将一袋金币塞进了我的怀里。
他的眼神里有怯懦,也有不舍,更多的,似乎是同情。
我很讨厌这样的眼神,这会让我自己觉得我很可怜。
但是我有什么值得被他可怜的呢?
至少我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我只是没有爱而已。
-
该死的浣熊妖。
他在小溪边求着我,让我帮他研究研究为什么棉花糖在水里洗一洗之后不仅没洗干净,还消失了。
浣熊妖在我面前表演一番后,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蹲在河边观察,发现棉花糖遇水融化了。
好神奇。
他说这是人类的糖果,不仅好看,还好吃。
很快,这一大团棉花糖消失了。
然后连带着我的金币袋子也消失了。
一开始我很生气,后来我觉得,或许可以去人类世界逛逛。
毕竟预言池也让我去那。
我饿了好几天,兜里只有两个我自己带出门的妖族金币。
但在人类世界,似乎无法兑换任何食物。
他们有另外的货币。
在我饥肠辘辘到快看不清路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很香甜的气息,于是我推门走进去,看见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
看见她的一瞬间,我脑子里嗡嗡一片,甚至分不清是我肚子在叫还是心跳太快。
可惜她身边的那条小恶龙实在碍眼。
不知怎的,我下意识学起唐丞愿,亲昵地叫她“姐姐”。
我迫切地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拉近一点距离,可能是因为她是无关身份第一个对我发散善意的人。
她给了我食物,在我生病之后又愿意花大价钱为我治疗,并且收留我。
我想,我应该是遇到善心大发的小公主了。
感谢可爱的浣熊妖。
-
姐姐对我很好,做的蛋糕也很好吃。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神琢那只恶龙好像喜欢她。
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毕竟姐姐那么好。
但是我和他不对付,姐姐对我又更加熟稔一些,所以挑衅、让他吃醋生气几乎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谁让他一看到我就说我是走地鸡。
害得姐姐有时候也这么叫我了。
一点也不好听。
后来我们去妖怪森林,巫师把她惹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想给她出气。
我第一次和神琢统一战线,把马蜂窝扔进了巫师的房子里。
说实话,还挺好玩的。
-
狐妖那次对我施了媚术,其实一开始我觉得我是破不开的。
因为狐妖的媚术对有真心喜欢的人用是没用的,我以为我没有喜欢的人。
但是那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施展媚术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姐姐的样子。
我觉得我没救了,应该是喜欢上她了。
喜欢她揪我耳朵的样子,喜欢她低头挤奶油的样子,喜欢她笑眯眯哄着我的样子。
尤其和神琢对比起来,我好像第一次对偏爱这个词有了实质的了解。
所以,我不想叫她姐姐了。
我只想叫她希希。
我希望我们能更亲密一点。
-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希希好像看神琢的眼神里多了很多躲闪,一开始我挺开心的。
因为她对我仍旧坦坦荡荡,会跟我打闹,神琢只能羡慕地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像极了从前我在家的样子。
懂事的孩子总是没有糖吃的。
再后来,我隐隐约约又察觉到一些不对。
希希好像格外在意神琢的想法,我开始慌张,又冒出来一个赵灵湛,更令我措手不及。
我忘了,感情这种事是不可能完全平等的,我控制不住我的喜欢,她也一样。
只可惜,那天在酒吧,我没有接到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
在礼城,我和希希有了单独接触,我很兴奋。
她豁出命救我的时候,我也意识到了,希希真的很在乎我。
那是我一直渴望的那种家人的在乎,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够。
我承认我是一只贪心的凤凰。
我想要她望向神琢那种心动的眼神也能落在我身上。
但是我好像做不到让她倾心,甚至会害怕她连对家人的爱也会收回。
不过,只要她还在我身边就好。
神琢说得对,她开心最重要。
-
那天神琢的未婚妻找来,我以为我有机会向希希表白。
我甚至威胁恐吓她,我会喜欢上别人。
不过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
我能看出来,她对神琢很失望,虽然现在神琢对我不错,但我还是卑劣地希望希希不要原谅他。
但我没料到,神琢一句带点哭腔的话,能让她瞬间动摇。
好吧,她心里第一顺位是神琢。
但第二必须是我。
虽然我很讨厌我不是被偏爱的那个。
后来,我给希希预算未来,顺着玄鸟的方向指引,却看到她穿着睡衣、孤零零的尸体倒在雪夜的血泊里。
一睁眼,就看见她穿着那套与死亡时一模一样的睡衣站在我面前。
同样,外面下着大雪。
我承认,我真的害怕了。
-
大预言本不应该干预别人人生的因果循环。
但我不舍得她那样死去。
于是我骗她,她的人生会长命百岁、一生无虞。
哪怕是假的,我也要为她造出来。
毕竟她将长命锁给了我,所以我为她争一个长命,很合理吧?
我让她对我说了晚安,用放在衣兜里的手机将她的声音悄悄录了下来。
不知道打破预言规则会有什么惩罚,但是我想要一直听见她的声音。
-
原来打破预言规则,擅自为人改命的惩罚是失去眼睛。
我失去了凤凰一族最骄傲的视力。
以及——
百日后永困于预言池。
但是没关系,她没事就好。
我遗憾的是,还是让她遭受到了委屈和伤害。
在巷口捡到她的时候,那样干净漂亮的女孩子一身脏污狼狈地倒在雪地里,身体又冷又凉,看得我心脏都要揪在一起。
我把她锁了起来,希望她不要去找神琢。
又留有私心地将她眼睛蒙起来,不要看见我现在空洞灰色的眼睛。
她之前夸过我的眼睛漂亮。
我怕她会被那些残暴的恶龙弄伤,可她一腔孤勇,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她喜欢神琢,哪怕死也愿意去找他。
我能怎么办呢,她想要做的事,我都会替她完成。
哪怕碧落黄泉。
-
我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依稀看得清事物轮廓,却分辨不出任何东西。
眼球疼得厉害,看来反噬越来越严重了。
恶龙谷危险重重,机关陷阱不计其数,即便是未失明状态下的我都没法全身而退,更何况我现在是个瞎子。
我蹙紧了眉,腹部的绞痛又一次席卷而来,我咯血险些将心肝脾肺咳倒出来,脚步虚软地扶了扶旁边的树干。
猛地,背后又窜出强有力的一阵风剑,我躲避不及,顺势就跪在全是泥泞的水潭里。
头疼得眼睛花,心里更沉,像是拴了块儿石头。
不是怕疼,不是嫌累,不是对那些未知的危险有什么胆怯。
只是忽然想起了希希。
没我在身边,她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独自踏过这个险象环生的鬼地方,她从此以后要依靠谁?
我再也无从得知。
我从未如此庆幸,我是通晓预言术的凤凰。
如果没有预言术,我要怎么去保护我心爱的人——
只是想想,希希要一个人闯这个鬼地方,我就心疼得想哭。
挺没出息的。
我从一片濡湿的衣兜里掏出笔,反复摩挲恶龙谷的地图,尽量用聊胜于无的触觉感知自己的方位。
从入口到这里走了三天,换算成地图距离大约是4厘米,转了三个岔路口,过了五条河,方向大概是西北角大约34度......
希望我的数学能算对,毕竟这方面我没有认真学过。
神琢的数学就比我好些。
但应该是这里没错,我的心脏连着指尖的疼,看不见自己的标记是否写得不清不楚。
我的字应该很不好看。
——“风剑,危险。”
但愿希希乖乖听话,不会被这些陷阱伤到。
不知道能不能在百天禁咒运转被囚禁前走出恶龙谷——
用我这样雾蒙蒙的双眼,用我这样半残不死的身体。
咒术没少中,伤也没少受,我甚至开始担心我能不能活着见到希希。
本该一星期的路程,我走了整整三个月。
无数次我晕倒在鲜血四溢的地上,咯血呕吐,踉跄虚浮得恨不得马上死去,可我捏着脖子上的长命锁,还是走了下去。
三个月后,我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
我轻声问堂哥,“她在哪里?”
堂哥道:“在你左手边两三步的地方,不要被地上的锁链绊倒。”
我按他说的,小心绕过锁链,蹲下身伸手触碰。
即使一片黑暗,我还是感受到了,希希瘦了。
她又没有好好吃饭。
我的指尖在她脸上摸索,想要在脑海里绘出她的模样。
我忽然湿了眼眶,沉重的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我马上就要和她永远分开——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对堂哥说,即便死亡也没法将我们分开,可到头来,分开我们的是天命,是我的自尊——我没法用这样残破的身躯再面对她。
我希望她脑海里的小唐,仍是一只有着漂亮羽毛的骄傲小凤凰,而不是我现在这副堪比废物的模样。
将她送走前,我第一次亲了她的额头。
尽管有些逾越,但我真的舍不得她与我分别。
我也会害怕,怕她因为我将她锁起来而讨厌我。
所以我问了她。
她还是那温柔宽和的模样,她对我说,永远不会讨厌我。
甚至,她问我,我们会不会再见面。
心动之余,我又该怎么和她说呢。
我只能遗憾地告诉她,我要守在预言池。
我失约了,说好的哪怕碧落黄泉,我也会一直找她。
但现在,是我将她丢给了狼王,丢给了未知。
-
发绳我还给了她。
因为我希望她永远是那个漂亮又坚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