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丞延心中隐隐升腾起一种不安的预感，他觑眼唐知乾绷紧的神色，很轻地扯了下嘴角。
“你知道我的性格的，越是不让我干什么我偏要去做。”
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屈起指节，缓慢却坚定地向唐知乾手中紧握不放的预言池水伸去，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最终，清澈透明又带着点金色光晕的预言池水落在他的掌心，唐丞延眼眸轻弯了一下。
他道：“哥，谢了。”
唐知乾蹙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丞延，不要做逆天而行的事。”
唐丞延平静地垂眼，忽然语调轻松。
“忘了和你说了，我的妖魂已经和她绑在一起了，所以.......即便死亡也没办法把我和她分开。”
唐知乾一愣，反应过来后嘴唇翕动两下，便欲上手去抢夺唐丞延手里的预言池水。
“你疯了？妖魂和一个人类牵引在一起，你的寿命也会受到影响！”
何况那个人类压根儿也活不了多久了。
唐丞延轻而易举地侧身避开他的触碰，化作自己桀骜难驯的凤凰形态，叼着那管预言池水稳稳落定在吊灯处。
“我都涅槃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他声音里带着调笑和得瑟，“话说回来，大预言有没有工资啊？”
唐知乾沉默了下，安静地凝视着他。
许久，他慢腾腾地应了一声。
“有。”
“那就行。”
唐丞延像是松了口气，心里藏了个打算。
唐知乾眯了眯眼，缓解了一下方才眼睛上突如其来的刺痛感。
他定定看向唐丞延，忽然说道：“有时间回去看看叔叔婶婶吧，虽然他们很严厉，但到底很想你。”
唐丞延见他冷静下来，没有继续抢东西的打算，于是变回人身，摆摆手，有点没所谓。
“他们一直觉得我扶不上墙，让他们好好带丞愿就行。”
唐丞愿是他的弟弟，修为精湛、性格稳重，颇有他父亲的风骨，不像他，每日插科打诨、无所事事。
原本大预言一职应该由唐丞愿接替，奈何他天生从凤凰蛋里爬出来时便带了点病根，总是病恹恹的，父母便总是偏宠他一些。
即便预言池选择的是唐丞延成为大预言，他们也没多重视他，甚至觉得若非唐丞愿身体不好，预言池选择的应当是他，而非唐丞延这个不成器的逆子。
唐知乾揉了揉眼睛，低头藏好自己眼底的情绪。
“总之，不要冲动。”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施了个咒术，消失在空荡的店内。
唐丞延一点点收拢掌心的预言池水，恍惚一瞬，另一只手下意识握紧胸前的长命锁。
-
漾城是并不常下雪，今年的元旦当夜却是预料之外地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林子希对此番见到的雪景感到惊奇，小店外银装素裹，大地被一层洁白无暇的雪毯轻轻覆盖，雪花纷纷扬扬，宛如飘落的羽毛，轻盈纯净。
神琢近来愈发畏寒，沉睡的时间也远大于清醒的时间。
林子希虽担忧，却也没其他办法。
中途他出了一次远门，回来时似乎生命活力短暂回复了一点，之后便愈发虚弱。
问起来，神琢也只是笑笑，说是即将冬眠而已。
东方婧自那次误打误撞找到这过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林子希甚至有种这人仿佛从来没来过一样的错觉。
跨年夜当晚，神琢难得没有早睡，只是他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却仍强撑着陪林子希跨年。
或者说，白天他也没有睡，和唐丞延一起在厨房研究做蛋糕。
林子希把他俩照顾太好，以至于开了这么久的蛋糕店，他们连基础的戚风蛋糕都不会做。
唐丞延把玩着手里的预言池水，还没做好窥探林子希命运的准备。
更大的原因是他还有另外更重要的事做。
比如给林子希过生日。
玻璃门上悬挂的风铃响起清脆的声音，门被推动。
林子希下意识抬眼望过去，只见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胡梨月穿着单薄的大衣，内里一条镶着点碎钻的鱼尾裙，和穿着西装、戴着礼帽的阿琮一人抱着一个盒子走进来。
胡梨月环顾四周一圈，只见林子希还穿着围裙，面露困惑。
“你怎么还穿着围裙？”
林子希并不知道这两人突然到访的原因，愣愣地说：“这不是刚烤完面包胚嘛，你们俩怎么来了？”
胡梨月大咧咧把自己手里的盒子搁下，拉着林子希往楼上走。
“神经病啊你，寿星穿得这么潦草，对得起我这么盛装出席吗，自己生日不过了？”
林子希闻言，抿了下嘴唇，疑惑地望向神琢。
“你跟他们说的？”
神琢扯起一丝带着病气的笑，嗓音低低：“笨蛋，我不提起来你还真打算生日都不过吗？”
林子希撇嘴，“以前我都和我弟一起过生日的，今年还有点不习惯，原本没打算过来着......”
唐丞延笑开，将林子希往楼梯上推。
“好啦希希，你就等着过生日呗，马上十二点了。”
林子希迷茫地被胡梨月带回房间，见她开始忙忙碌碌地为她挑衣服、选首饰，心头流淌过丝丝缕缕的暖意。
“你皮肤白，还是最适合亮色......”说着，她拿起林子希衣柜里一条明黄色的长裙，塞到她怀里，“得亏你们店里开暖气，不然还真不敢给你选薄裙子，脆弱的小人类。”
林子希无奈笑笑，“你们来得好突然，我一点都没准备。”
化好妆，换好裙子，林子希和胡梨月一同走出房间。
“林子希！你赵姐来给你过生日了，人呢人呢？”
一道骄横又张扬的声音从楼下穿透墙壁传入耳畔，不用猜也知道是赵灵韵。
唐丞延懒懒睨过去一眼，“希希换衣服呢，你能别叫唤吗？”
“我得让她知道我来了啊。”赵灵韵翻了个白眼。
赵灵湛跟在她后头，颇为无奈地训斥了一句。
“灵韵，安静一点。”
无意中和神琢对视一眼，赵灵湛蹙了下眉。
这人难得没对他表露出敌意，反而眼底带了点笑。
笑什么呢？
赵灵韵冷哼一声，偏过头，收声。
瞥见人影，林子希快步下楼，也不好意思让人多等。
底下不知何时关了灯，方才的喧嚷化为寂静。
胡梨月牵着她的手，将她小心扶下楼。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视线内一片漆黑。
察觉到胡梨月的撤离，林子希没抓住她的手，下意识喊了一声，“梨月姐？”
她试探性地继续往下走去，发现已经到了平地。
“嘭——”
一声响起，生日礼花绽放的声音打击在她的耳膜，她下意识抬眼，却见神琢捧着一个点了蜡烛的蛋糕出现在她眼前。
烛火摇晃而昏黄，微光落在他脸上，拓出他线条分明的轮廓。
林子希怔愣两秒，红唇微启，刚想同他说话，下秒，生日祝歌在她耳畔响起。
借着暖色调的烛光，她看清周围人的真心实意的笑容，眼眶突然有点热。
“希希，生日快乐！”
一片起哄声里，她感受到神琢往她手腕上套了一个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许个愿吧。”他说。
胡梨月眼睛眯成一条缝，“记得诚恳点啊，不然神明可听不见你的祷告。”
林子希微愣两秒，缓缓阖上眼，在神琢温柔的注视下，将手合拢。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在心底许愿，她爱的人都能平安喜乐。
睁眼，她一一扫过周围人的面庞，鼓起腮帮吸了一口气，将蛋糕上摇曳的火苗吹灭。
火苗闪了一下，又腾升起来。
她皱了下眉，又吹了一次。
灯被打开，眼前视线明朗又清晰，神琢退回到人群里，眉眼弯弯地望向她。
唐丞延笑着问她：“希希，你是不是许了什么暴富之类的美梦啊，第一次居然没吹灭诶。”
林子希反驳：“才没有呢，我就许了一个普通的愿望。”
“普通的愿望？能有多普通？”
“就是——”林子希差点脱口而出，下秒，她的嘴唇被一双冰凉的手捂住，神琢贴近她耳侧，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说了就不灵了，别理唐丞延。”
林子希怔住，望着还在往外吹着热风的空调，思维凝滞两秒。
“你很冷吗，手这么凉。”
神琢轻浅笑了下，耸肩，“大概是因为刚碰完冷水。”
胡梨月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暧昧流转，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她将一顶纯金镶钻的王冠扣在林子希头顶，认真欣赏点评。
“就说老娘的审美好吧，瞧瞧这王冠，多奢华。”
赵灵韵不甘示弱，将她专门定制的山茶花样式金项链像套圈似的套在林子希颈项间。
“我这大金链子也不遑多让好吧？”
感觉自己跟小狗一样被套了锁链的林子希：.......
唐丞延将手里的预言池塞给林子希，“晚点我就把我的礼物送给你。”
林子希瞅了几眼这管自来水，有点儿莫名其妙。
不过她还是笑吟吟收下了。
阿琮将黑金卡塞进林子希手里，“希希老板，以后常来我们酒吧玩啊，包厢给你留着，消费我来负责。”
林子希笑容僵硬，“阿琮真大气。”
阿琮挠挠头，全然无视现场瞪着他冒火的三双眼睛。
赵灵湛盯了几秒，收回视线，忽然出声，对林子希说道。
“希希，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还在路上，等会儿就到。”
林子希点点头，刚想看神琢给她准备了什么，目光落在手腕上一瞬，彻底噤声。
只见之前她抵押在唐知乾那的玉手镯正静静套在她的手腕上。
完璧归赵。
林子希眼眶突然有点红，不知道神琢用了什么东西把她的手镯换回来。
她眨眨眼，努力将泪意憋回去，将目光挪向那个丑丑的蛋糕。
只见蛋糕做成一个半圆人脸形状。
黑不溜秋的头发乱七八糟，眼睛一大一小，嘴唇红到吓死人。
林子希转移话题问：“这蛋糕你们从哪家店定制的啊，好丑。”
神琢沉默两秒：“这是我和唐丞延做的。”
唐丞延接话道：“做的是你的形象。”
林子希：......
谢谢，恐怖谷效应犯了。
风铃声响起，一道熟悉的人影进入店内，清越的嗓音里带了几分试探。
“请问，林子希在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