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张像是在血水里泡发了的鬼脸赫然从天花板落在半空，那双圆溜的眼睛直盯盯看着姜娓。

“......”

好半晌姜娓都没能从那双眼睛下的那张嘴说出什么，她只能试探问，“谢冲？”

游戏已经错乱出她没法控制的阶段，自从上次收到那条奇怪短信后，姜娓就着手过关闭游戏后台程序，可每一次，游戏都会以其他方式打开......

——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而上一次关闭程序，程序的运行确实从中被截断，可截断得突然，她没能从游戏世界出去，且直接进入下一个副本。

姜娓一手插兜，在手机屏幕闪不自觉擦了擦，收了收乱飞的思绪。

“你认识我吗？”

姜娓果断点点头，“A207的业主。”

听到这话，谢冲那两条泡发仿佛毛毛虫的眉毛皱紧，“我不住A207。”

姜娓小心翼翼注意黑暗中的动向，随口问，“那你住哪？”

谢冲：“我不知道。”

“......”

姜娓转头扫了眼身侧那个女鬼，“那你呢，你住哪？谢冲隔壁对吗？”

舞裙女鬼摇摇头，呆呆愣愣踮起脚尖跳了两步，“我......不知道。”

傻帽吧？

哪个狗改的副本剧情？

“你说好要跟我一起跳舞的，你还说会帮我找一双鞋子穿上，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姜娓快速扫了眼两人身上的血条，两个二百五，她暂时打不过。

她垂眸沉思，试图从中抓到修改的蛛丝马迹。

可身侧的舞女却有些等不及，“你要是觉得很麻烦，那就不......”

姜娓能感觉到即便他们没有移动，站在原地，笼罩在他们身上那层黑暗，也愈来愈重。

她滚了滚喉咙，冷声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跳舞？半夜跳舞影响邻居正常作息时间。”

姜娓对这个副本记得格外清楚，作为级别最难的第一个副本，她查了很多资料，这个副本是在原型上修改过的。

副本剧情设定会改，但通关点到现在并未进行任何修改。

舞女嘴唇半张着，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我想......晒.......”

舞女的话戛然而止。

她双瞳直直盯着姜娓身后，面露惊恐。

姜娓抿了抿唇，试探问：“黑色女人？”

舞女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似在斟酌如何开口。

“是他妈妈！”

姜娓正常走副本剧情线，“他是谁？”

没等来舞女的回答，姜娓只觉得肩膀忽然一阵凉意，湿润的触感透过衣服摩擦着肩头。

几乎是瞬间，姜娓清晰感受身体力气在一点点被抽离，玩家生命值开始发出警报。

“滴嘟滴嘟———”

“生命值下滑速度过快，请玩家注意！！”

......

姜娓哑然失笑，摸黑反手抓着肩膀那只手，一手猛地用力，将手的主人摔在地上。

她低头看去，地上那个黑影人明显对于自己当下情况愣了神，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姜娓。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姜娓说着抬腿对准黑影肚子的位置猛地踹了一脚。

【黑影人生命值-1......】

“......”

这下轮到姜娓愣了神。

不是？

当初弱点除了眼睛就是肚子，地上黑影直盯盯看她，真让姜娓上手扣眼珠子，黑影手摸上她，只会两败俱伤。

可肚子，也是弱点之一，凭什么只掉一格血？

刚才姜娓利落迅速的动作，让在场三个npc面面相觑。

“那个。”

姜娓有些心虚咽了下口水，偏头刚要开口，眼角余光却扫见身后陡然多了张又方又长的人脸......

视线后移，只见那张人脸身后，站着个小人。没给姜娓反应的时间，小腿上陡然多了个挂件。

虽然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她一低头就看清腿上挂件那张人脸。

—— 是角落那个小孩。

小男孩死死抱住姜娓的小腿，“带我出去晒太阳，好吗？”

姜娓滚了滚喉咙，视线下，黑色西裤下那半截被抱着的小腿，似在一点点消散。

小男孩所处位置的黑暗，跟另一条腿触及到的黑暗，有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去看玩家面板的生命值。

—— 88。

没动。

姜娓心下一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没给小男孩反应的机会，姜娓先发制人，“你得先离开你家，我才能带你去晒太阳。”

小男孩没有丝毫怀疑，脸上挂着几分犹豫，“可是走廊会有贺鸣，我妈妈让我不要离开家，家外面的人都会骗人。”

姜娓微微蹙眉，看着小男孩那张渐渐恢复正常的脸，低头一语道破真相：“可如果家没有门，那你要怎么辨别是你家？”

虽然副本内容被恶意篡改，可核心内容依旧没有变化。

谢柚要回家却找不到家，可她并不害怕贺鸣，舞女和谢冲找不到家，可却要投诉贺鸣，两者有一定不同。

而小男孩是跟贺鸣手上那些八音盒羁绊最深的人。

同样要晒太阳，同样要离开小区，同样想找到光。

小男孩抽了抽嘴角，“家怎么会没有门呢？没有门怎么区分别人家和我们家，你到底在讲什么？”

跟吉周西然在那层楼上看到的第二八音盒里，小人藏在稍大些小人下方，底下那层的小人中间，用几根木棍隔开来。

看上去像是一道门，门的轮廓有，可却镂空，一旦八音盒音乐声起，八音盒转动，木棍会随着转动动作上下移动，紧接着从小人中间消失。

跟他们当下情况很像。

姜娓半眯起眼，还没来记得说什么，便从男孩眼眶倒映的景象，看到身后.......

—— 那个抱着八音盒男人。

“叮叮咚咚——”

“叮叮咚咚——”

“叮叮叮叮叮叮——”

......

这是姜娓第一次听到下一段八音盒音乐声。

说明这就是深渊，也说明光就在这！

姜娓眼前一亮，直直盯着贺鸣。

“很巧，听说你们又举报我了。”

贺鸣也不管姜娓有没有接话，自顾自道，“怎么能这样呢姐姐？我只不过是在走廊捡我的八音盒，我好心提醒大家，怎么能每次都投诉我呢？”

姜娓摆摆手，快速扫过跟在贺鸣脚下的八音盒，果断否认：“不是我举报的。”

她顿了顿，再次开口，“你应该还有三个八音盒没找到吧？要不我帮你找？”

贺鸣脸色微变，漆黑的脸上忽然显现他那张白皙青紫的脸，像是被人揍了一顿。

他半张着嘴，过了半分钟才接话，“你变成八音盒了吗？”

几乎是同时，漆黑的夜空陡然传来‘刺啦’的广播声：

“请注意，0517玩家已解锁副本主线剧情，主线剧情进度达到100%，即视通关副本。”

“系统温馨提醒各位玩家，距离开本层楼仅剩最后一个小时，超时未离开楼层，将不对此承担任何责任。”

......

现实副本设定里，谢柚怕贺鸣怕得要死。

姜娓抿了抿唇，左右扫了眼同样等待她回答的舞女和谢冲，低头去看小男孩。

她沉默几秒，不答反问，“那些八音盒都是你做的吗？”

贺鸣：“不是，就是捡的。”

姜娓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那走吧，帮你去捡。”

贺鸣显然没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跟在她身后。

沿着漆黑的道走了半分钟，姜娓听到贺鸣忽然开口提醒。

“活人不能长时间在黑暗呆着，更别说现在这种地方，你还是尽快从小区搬走吧。”

姜娓佯装出一副压根没听到他说啥的样子，“你被投诉后，会被物业带到哪里？”

她目光一瞬不移盯着脚下的步子，竖起耳朵一脸警觉听身后的脚步声.......

—— 落在地上那种实感，格外清晰。

贺鸣：“我不记得了。”

姜娓没再做声，听着八音盒音乐声，仔细辨别着声音来源，拐角......

她低垂着脑袋，一双惨白又黑的脚闯入她的眼底。

“你还在找我吗？”

熟悉的声音从低垂脑袋上方传来，姜娓猛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张黑得像炭的脸。

那张脸被两根木棍束缚着，脸上肉被挤压出来，披头散发看着姜娓，白亮的光线从脚下投射出来。

姜娓眼前一亮，目光一瞬不移看着女人，“你的灯能给我吗？”

没等来女人的回答，拐角的身影凭空消失，光亮透射过来的角落，摆着个孤零零的八音盒。

“你没事吧？人？你出现幻觉了吗？”

贺鸣陡然出现在姜娓身侧，歪着颗脑袋问。

姜娓微微皱眉。

既然要看见，怎么还会是幻觉？

她低头仔细扫了眼那个八音盒，蹲下身捞起那只八音盒。

贺鸣伸手去接，却见对方并没有那个意思。

“不是帮我找八音盒吗？为什么捡了不还给我呢？”

姜娓将手里那个八音盒举在眼前，透过八音盒的光亮，她清晰看到八音盒里那个小人的模样。

干枯的皮肤纹理、皱巴缩成一团的手指、那双目不转睛直视前方的眼睛，还有.......

那从眼角滑落的大颗血泪。

“给我吧。”

贺鸣说着就要去抢那个八音盒，被姜娓一个侧身躲开。

而就在这侧身瞬间里，姜娓眼角余光清晰扫见八音盒里那个人偶摆件，那只流着血泪的眼睛，忽然充血，整个眼眶蓄满血水。

那颗木制连着脖颈、没有任何断裂痕迹的脑袋，转过头来，嘴唇位置陡然裂开一条缝，像是活人嘴角被撕裂那般......

—— 人偶冲她挤出个诡异的微笑。

姜娓眉头紧蹙，心里一阵发憷。手上力道微微加重，一手抓着八音盒另一侧。

“砰！”

看着被折断的八音盒贺鸣大惊失色，“你干嘛？”

姜娓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弯腰快速捞起那只人偶，对折，手里的人偶被‘啪嗒’一声折成两半。

“啪嗒——”

音乐声戛然而止，一支白色手电从折断的人偶身体里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