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寻是目标明确的生意人,他不习惯拖泥带水,对人对事都是速战速决,就连搞定未来的夫人也是。
不过他倒是低估了邱家的团结。
对于他的来意,邱老头也有了片刻的清醒,听完他啰里八嗦一堆话后,只蹦出一句“不可能”,莫知寻身处高位太久,一个他国不知名富豪的拒绝他可以不放在眼里,但着实伤了他的面子。
等他再妄想多言几句,邱老头已经恢复成老小孩的模样,当着他的面拍手撕报纸乱喊一通。
莫知寻当下皱了眉,黑了脸,跟传闻里说的一样,邱家的当家人已经是神志不清的状态,往后清醒的时间只少不多,不过他还以为十拿九稳,凭借自己的身份和手段,邱家总该上赶着攀附才对。
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以至于邱甜出现时,莫知寻的脸色也并未有所缓和,他平静的看着来人,第一次生出几许疑惑。
他不明白,邱家人到底为什么拒绝他。
他已经给足邱家人体面,不论怎么考虑,都应将他奉为座上宾才对,然而邱家兄妹也仅仅是跟他打了个照面,就开始当着众人的面收拾邱老头散落在地上的报纸和玩具。
要说狼狈么,也狼狈,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上。
邱昀脱下西装交给了管家,侧头听管家说麟陶在厨房里帮阿姨煮饭,眼神不悦,管家秒懂返回厨房安排事宜。
邱昀忙完一通才走向了另一边的待客厅去见莫知寻,与客厅就隔着一条几米长的走道,能清楚的看到客厅里的人在做什么。
“莫先生,就等。”邱昀挽起袖口,温和道,“还以为昨晚的婚礼结束您就会离开,今日来是为何事?”
莫知寻微笑不语,只是视线盯着客厅的人,热闹得很。
“我还是为求娶邱小姐而来。”
邱昀眼尾上挑,他倒是锲而不舍,更显目的不纯。
“邱甜的婚姻,我们邱家不会干涉,也做不了她的主,邱甜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是邱家人,最后才是我妹妹。”
莫知寻还是那副绅士模样,“我自认给出的条件丰厚,能让邱氏在未来十年内奠定日后百年基业,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是长久的稳定的买卖。”
“买卖?”邱昀冷笑一声,“莫先生,您把婚姻当作一笔买卖?”
“邱先生,你别误会,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不明白。”邱昀要是还让他在邱家多呆一会儿,那都是对刚新婚的他的蔑视!“婚姻不是儿戏,你要联姻尽管找旁人去,我妹妹不嫁!”
话已至此,莫知寻再无留恋的资格,他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潜意识的轰出去,体面荡然无存,却不知为何竟然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想法,因为当他向客厅走去,一股腥咸的味道飘来。
眼前的画面让他无法往前。
邱老头吐了一地,邱甜拿着垃圾桶接着还是被喷到了手臂上、身上,她的头发上还有邱老头喷出的没有消化的菜叶子,如此恶心的场景,邱甜竟无丝毫退让,像是见怪不怪,自然而然的拿纸巾为他擦拭嘴角。
更夸张的还在后面,邱老头不止吐了,还尿裤子,老小孩坐在轮椅上,尿液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一滩黄色尿液让邱老头开心的鼓掌,最后还是秦笥烨拿了拖把擦干净。
在处理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嫌弃,各司其职将人推到房间里,好似老小孩的糗事从未发生。
家里的阿姨开始收拾后续,动作利落二次清扫再喷上清新剂,莫知寻的双腿却仿佛定在了原地,鼻尖仿佛还残留那股子腥骚味。
一个家族怎么会如此友好共生呢?这在莫家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画面,他看过后仿佛觉得是一出魔幻剧,那些长辈大人物即便是双腿残废,也不允许家中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就算是尿了也要咬牙维持原本的脸面。
他的家族不允许出现任何败笔。
可他刚才亲眼所见的狼狈,如同一根刺扎入他的心。
“你也瞧见了,我父亲老年痴呆跟小孩毫无差别,管不住自己的大小便,也会吃着饭呕起来,他是我敬重了一辈子的父亲,我能亲手捧起他的呕吐物,你却不能,邱甜能不嫌弃他的破败衰老,你却不能。莫家,与我们并不合适。”
邱昀知晓他身份尊贵,但从未因此自降身份,“我说的不合适倒也不是因为你门第高贵,而单单只是为了邱甜幸福而言。我的妹妹,吃不了苦,也不能吃苦,她若是受了委屈,我可要百倍千倍为她谋回来。”
莫知寻也从未见过感情如此深厚的兄妹情谊,他也有姐妹,却不亲近,她们的出生就已经订好了未来的结局,总不是嫁给了熟悉的圈内人,联姻是让这些家族利益深度 绑定的唯一桥梁,至于婚后她们幸不幸福从来不在考虑范围。
邱家像是刺破他们遮羞布的利刃,一刀划下去,华丽的装扮下全是虚伪、残渣。
莫知寻的车从院子里开走时,邱甜正在给邱老头梳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邱老头也清醒许多。
有时候邱甜真的怀疑他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装病。
清醒的总是那么及时。
“甜甜,莫知寻可不是良人。”
邱甜“嗯嗯”附和,她当然知道那位boss的意图,所以能避就避,她倒也不是缺这份工作,既然已经回国,不如再和麟陶一起经营工作室,总归离家近,日子也会过得舒坦许多。
“但那小子还行。”
邱老头指着刚洗完手出来的秦笥烨,刚才他还帮着佣人一起给邱老头换衣服,轮椅上的尿液也是他帮着处理的,全程没有任何皱鼻甩脸,干起活来也很麻利。
邱甜侧头看过去,秦笥烨就像得到指令的小狗,甩着身后隐形的尾巴大步踏过来,“甜甜,还需要我做什么?”
邱甜不打算回他,低头看邱老头,又在撕报纸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你刚才怎么不走开?那些事不是你该做的。”
“什么事我不能做?我总不能看你一个人处理吧,轮椅重,叔叔这么大身量也不好搬动,我能坐视不管吗?那我成什么了,甜甜,你把我想的太坏了。”
小狗委屈,小狗眼尾飘红,小狗的尾巴垂下去了。
邱甜哑口无言,随手将一小瓶护手霜递给他,“擦擦手吧,你小少爷身娇体贵的,别在我家干了点活弄伤了手。”
嘲讽十足,小狗却欣然接受。
“哇,这是我们那时候一起逛街买的护手霜诶。”
“友情提示,这个牌子护手霜的保质期很短。”
“那就是新的,甜甜,你专门买给我的!”
“……”邱甜有理由怀疑他脑子不正常,正要反驳,瞥见玻璃窗上的邱老头嘴角在微微上扬。
老小孩,还是那么精。
邱昀婚后的第一顿饭,多了一个外人,按理说其实还有一个外人秦维绪,他俩兄弟“恬不知耻”蹭到饭桌上,下一秒秦维绪就被电话叫走了,再退一步说,他哥都走了,秦笥烨也该懂事跟着离开才对,不然邱家一家子吃饭呢,他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他就不走。
秦维绪眼神都快给高了,秦笥烨当没瞧见,还催他哥快走。
后来还是麟陶笑着解围,“今天添了几道菜,都是甜甜爱吃的,不知道合不合秦少的口味。”
“喜欢的,甜甜喜欢的我都喜欢,嫂子,这些是您做的吗?”
“啊?也,也不全是。”
“那也是嫂子指点的好!我在家就没怎么吃过家人做的饭,今天我能吃三碗!”
他一口一个嫂子,麟陶微有点不知所措,看向邱昀,他转头就挪走了秦笥烨碗碟,“你小子木耳过敏,不长记性,小时候误食木耳进医院害你大哥被罚跪都忘了?”
“那是小时候,现在可以吃了。”他又要端回来,邱甜冷不防插上一句,“你木耳过敏?”
“不碍事啊,我可以吃的。”
不等邱甜说话,管家已经撤走了那道菜。
秦笥烨从没有提过自己对什么过敏,那些年他总是随着她的口味喜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喜欢的他也会讨厌,好像是有那么几次见过秦笥烨脖子泛红起小点点,当时他们的关系还轮不到更深层的关心,一夜过去,她走了就忘了,更不可能去关怀他为什么会起红疹子。
原来是过敏了。
有一瞬间,邱甜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花花公子、富家小少爷、青春男大,那些年的记忆一下子全涌上来,她吃什么都没胃口了。
这顿饭不了了之。
邱甜也没在老宅呆太久,吃完饭就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路上,秦笥烨默默跟着,她下车,他也下车,她上楼,他也进了大厅,不过是前后脚隔着一道电梯门。
邱甜的住处是一梯一户,她不扫脸的话上不了楼。于是两人面对面僵持着,眼神里暗潮涌动。
“Lainie……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我,虽然我很想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至少让你看明白我的改变,我秦笥烨从不是你看到的那副浪荡样,Lainie……”
“我困了。”
电梯门渐渐合上,秦笥烨不再纠缠,任由一道电梯门隔开他们的距离,他没走,她也没上去。
炽热的心仿佛在那一瞬被撞开了缺口,它残缺不全,它悸动难安。
后来,电梯门再次打开。
“Brian……”
邱甜只唤这一次,秦笥烨就如得到甜头的大型犬,他奔赴她身边,呼吸萦绕,唇角溢笑。
“Lainie,我爱你。”
“我是你的Brian。”
“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