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班的每一天,工位上总是摆满了花。我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这种没有用又活不久的东西,但是在人前我总是要笑着收下,然后把那些贺卡上写着的恶心文字都读进脑子里。甚至有一些高官和贵族的花,我还要特意写封回信。这个过程繁杂又如此地令人厌烦,我一直都在这么做,这也是我能在魔法部有不可撼动的地位的原因,那就是我足够会装。
哪怕依旧有人怀疑我的所作所为,但是我的人设又不允许他们质疑。
这就是沙菲克,这就是我,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一样这么能忍的人了。
小时候我在孤儿院忍受着艰苦的生活,回到沙菲克后我又要忍受他们的嘲讽,上学过后我还要对那些愚蠢的混血忍气吞声。
好不容易熬到毕业,我还要在魔法部忍受司长的怒火,当了司长又要对部长毕恭毕敬。
好不容易回到家,看见一屋子的食死徒我就又觉得头痛。更何况现在汤姆·里德尔他开始变成蛇的形态了,他越来越丑了。
他身上所有的软骨都会消失,他会掉完身上所有的毛发,然后身体上的所有器官都会越来越接近一条蛇。
我真心不喜欢蛇,它们总是很恶心,一想到他也会变得那么恶心,我就不怎么想当食死徒了。
近些年我用职务之便,从魔法部里得知了许多秘密,我全都一一转告给了汤姆·里德尔。虽然他笼络势力确实很累,但是我敢说,没有我的存在,他花个几十年都不一定完成。
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住多久,我想等食死徒全面控制魔法部的时候就辞职回德国去。
我最近在准备一件很重要的事,魔法部部长的竞选。现任魔法部部长伦纳德·沐恩已经在位十九年了,明年会有一次魔法部部长的选举投票,到那个时候,整个魔法部的立场格局又会迎来一轮洗牌。
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柳克丽霞·布莱克的岳母威尔米娜·塔夫特也在竞选人名单里。要想让我们的事业更加顺利,魔法部的人脉绝对不可或缺。我是不会同意扎特卷进来的,所以这个机会就显得尤为重要。
我们需要她这个傀儡,也能间接捆绑布莱克。
1948年2月1日,我收到了三封信。
一封来自柳克丽霞·布莱克,她在给予我生日祝福的同时,隐晦地向我提起选举的事情。
第二封来自扎特·沙菲克,信中提到他的妻子伊丽莎白·沙菲克怀孕的消息,还有德国魔法部对威尔米娜·塔夫特上任的支持。
第三封来自汤姆·里德尔,他告诉我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如果顺利会尽快回来。
我心情不错地点燃蜡烛,我的二十二岁生日带来的不仅有许多礼物,还有很多好消息。
我许愿魔法部能早点变成我们的地盘,然后我吹灭了蜡烛,接着把蛋糕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我并没有写回信,经过沃尔布加的婚礼已经将近三年,柳克丽霞十分关心魔法部的风向,她的丈夫对此一窍不通。她给我寄了很多信,我一封也没有回复。她如此了解我,却依旧这般坚持,看来布莱克对她的压力也很大。
我是一定要让威尔米娜·塔夫特当上部长的,但是我并不准备告诉柳克丽霞这一点。但是今天不一样,我写信告诉柳克丽霞,并且声情并茂地描绘了我为此的努力。只有给她一种我很忙碌的错觉,她才能真的感激我。到那个时候,魔法部和布莱克便都是囊中之物了。
这两年里,我一直在魔法部兢兢业业地工作,没有任何人察觉我在私下经常使用不可饶恕咒。至于那些留在英国的食死徒,反正我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是和这帮蠢货一伙的。
所以平时在瑞特庄园会见他们的时候,我一直都带着面具。戴面具还戴手套,他们一定会怀疑我的物种的。
这个面具是我在博金博克淘到的老古董,那个时候汤姆·里德尔还在那里打工,我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从不空手而归,久而久之博克先生这个长辈也对我也毕恭毕敬了。
那个老家伙是纯被我打服的,觉得我年轻就能讹诈我的钱,我直接当着汤姆·里德尔的面教训了他。
汤姆·里德尔走进庄园的时候,我正在给草坪浇水。我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认出他,毕竟只有他会无视我的目光。他缓慢的步伐瞬间让我意识到不对,当我把他扶到沙发上后,我叹了口气。
他毁了我刚打扫好的地板和沙发,甚至花园的小路上也全是血,但是我现在肯定顾不了这么多了。
我们两个早就对这种伤口见怪不怪了,黑魔法的灼烧就是这样,不仅不可逆,而且它带来的疼痛是难以想象的。
我的整个七年级,几乎没有哪一刻身上没有这种伤。
记得有一次我独自在空教室做黑魔法实验,爆炸的那一瞬间我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我仰面躺在地上,身下都是血,我是被活活疼晕的。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医疗翼的夫人说我差一点就要全身瘫痪了。好在沃尔帕吉斯骑士团的各位都很擅长混淆咒,否则这件事闹到迪佩特校长那,我大概会被开除吧。后来我躺了很久,要不是柳克丽霞偷偷把书带来给我看,我会无聊死的。
我轻车熟路地帮他包扎好伤口,用了一些止痛药剂后,上楼花了两个小时现场做了一瓶药剂。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喝下,毕竟这种伤口大多都是致命的。而我那时几乎天天受伤,天天喝这种药剂,我早就查阅过制作方法,让自己在家里学习的时候不至于死掉。
他身负重伤没有选择,而我恰好是一个和瑞文·沙菲克一样擅长魔药的天才。
我并没有工夫嘲笑他,立刻起身清理他留下的血迹还有楼上药剂室里的垃圾。
忙活了一会后,我懒洋洋地摊坐在沙发上翻阅今天的报纸。
“我还以为你说的两年,是指足够你当上司长。”
“位置越高,看着的人就越多,待在下面方便我行动。”
他稍稍睁开眼看我,但是我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汤姆·里德尔也曾对我说过一些老套的、暧昧的话,我又不是孩子,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想法。可惜我并不会因为三两句话就被轻易蛊惑,他的花招有些人是甘愿接受的。但是很可惜,我并不需要。
久而久之他也不愿意花心思了,毕竟我从不理会任何人的情话。因为我本人就很喜欢说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而我说出这些的目的大多都不怎么友善。表达善意的方式,就是不同意,也不拒绝。
既要让对方没有破绽能抓住,又能给他们一些微不足道的希望,这个距离很难把控,但是我和他都做得很好。
后来,我们的相处模式就又回到了小的时候,我们经常说一些讽刺的话来刺痛对方,但是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其实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过。我了解他,我知道他的痛处,但是我很讨厌嘲笑别人的家室,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出身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天赋是梅林赠予我们的礼物,就像星星一样,有些会被看漏掉,而有些则会更明亮。
贵族的教育十分严格,我回到沙菲克的时候距离开学不到半年时间,我不仅要了解魔法世界的一切,还要努力扮演好一个真正的沙菲克。那个时候的礼仪课简直是我的灾难,礼仪夫人会用板子敲打我的脊背,而我的背早就在孤儿院的时候就被摔坏了。
她打的每一下,不仅打到了我在过去最脆弱的地方,她还打在了我极强的自尊心上。
沙菲克那个时候已经有了瑞文这个在德姆斯特朗有着天才名号的孩子,还有扎特这个拉文克劳的年级第一,我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他也一直没有怎么重视我。
他们的忽视和我对自己身份的认知让我一直备受折磨,我再次用代价来形容我受过的苦难,毕竟正是这些让我成为了独一无二的,也是最强的沙菲克。
我想要蜕变,就一定要退一层皮下来。就像蛇一样,老旧的皮会束缚我的行为乃至思想。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我就一定要拔下鳞片,才能长出翅膀。经受过这一遭,我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稳重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安娜有多爱我。她是整个孤儿院里最疼爱我的人,她从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
所以之后和汤姆·里德尔的相处中,我并没有再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来侮辱他。尊重也是一门课,学会这一点,我不知道自己花了半年还是十一年。他是一个很励志的人,他值得我尊重。
威尔米娜·塔夫特本就享有很高的声望,哪怕依旧有一些人是有力的竞争者,但是有沙菲克和布莱克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她还是顺利地当上了部长。
这就是权力,别人触不可及的地方,我动动手指就能让它坍塌。
我第一次尝试提交我的升职请求,编辑了一半,我又默默删除了。我明白这是我想要的,我更明白这可能意味着以后行动会有更大的风险。我懊恼地发现我再一次丢失了自我,但是帮助汤姆·里德尔是我的承诺。
这几个月里,我的情绪异常低落,开会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因此司长给我放了几天假。
我并没有告诉汤姆·里德尔我的真实目的,我只是告诉他我需要回去看望扎特,他对此不甚在意。于是当晚我便一个人动身来到了伦敦,走过几条繁华的大街,我最终停在了伍氏孤儿院的门口。
看着眼前早已生锈的铁栅栏,我早已忘记上一次来这是什么时候,或许是七年级的那一次时间转换器吧,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安娜。
不得不感叹时间魔法的强大,在我十二岁时去世的安娜,十八岁的我依然能回到过去见到她。那是一场奇妙的经历,我最后一次使用时间转换器,回到的节点刚好与离开孤儿院的我重合了。我披着厚重的斗篷,与过去的我和沙菲克擦肩而过。
我经历了我的过去,创造了我的未来。
当十八岁的我见到汤姆·里德尔时,觉得他比十七岁的他要顺眼多了。我把他推到一边,自顾自地玩起秋千。然后环视四周,怀念着这个我居住了十年的地方,算上那一年,刚好十一年。
在这一年里,我见证了他是怎么把一只死兔子挂在成年人都无法碰到的屋顶,我这才真正了解了他的天赋,连我也望尘莫及。当年杀死那只乌鸦的时候,我用的是我自己用皮筋和木棍做的弹弓,射出的东西是安娜给我的发夹。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或许命运早在这一刻便已经注定了。
我真正开始反思自己的坚持是否真的有意义,毕竟如果我继续这条路,我面临的将会是世人的指责与不理解。我可以不在乎,但是沙菲克不能不在乎。
我回想起过去的几年里,我对汤姆·里德尔学业上的格外照顾。或许我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将一切交给他了,或许他一直都是最适合的那一个。
只是我不甘愿成为陪衬,所以我的努力造就了如今强大的我,也给了我自己一种我能承担我负担的责任的错觉。
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待了很久了,回到我的时空,也不过两个小时。
我本以为这一年会是我和他分别的一年,实际上在他的记忆里,我从未缺席过他的生活。也是这一次经历的影响,才让我在那一场对决里如此轻松地认输。
我们从来都是一样的人,我们从来都是不分彼此的存在,我不应该再如此固执了。
沃尔帕吉斯骑士团需要最强大的人来当首领,我应该顺应自己定下的规则,这是我必须做的。
意识回笼,出现在我眼前的不过是一片被炸毁的废墟,就像我小时候看到的那些一样。庇护我十年的港湾,也不过是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十分易碎的不仅是这座房子,还有生命。
不知道科尔太太和那些孩子们还活着吗,麻瓜就是这样无能。他们看不起我们,无非是嫉妒我们拥有他们没有的罢了,说到底都是孩子罢了。我没有时间同情麻瓜,毕竟安娜就是死于这些畜生的手下,我会讨回这笔账。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还想听她给我讲故事呢。不过也没事,至少也不算无功而返。
我所经历的现在,也许正是像多年以前那样,是被未来的我修改过的,是命运指引我走上这条路。
既然活着的麻瓜里没有她,那么他们就都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黄昏的落日渲染了大片天空,透过如烈火焚烧的云彩落在我肩上。原来我是要向着黄昏走去的,向着沙菲克庄园,一如十一岁那年。我本以为自己即将迎来黎明的曙光,其实只是走进了另一片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