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墨十分惊讶,沈灿好奇打量。
谢瑧尴尬地咳了咳。
林逢春将箭囊与弓都放到马儿身侧布袋,一拍马股,喊“去吧!”,马儿就一声长嘶,奋起前蹄,转身下山去了。
接着与他们厮认过,她扬眉问:“究竟发生什么事?”
谢瑧和沈灿将情况简要告知。
那厢魏太恭回过神,怒道:“什、什么人!”
林逢春已知晓原委,回头问:“你?魏太恭?”
“是……是我。”他原本气焰嚣张,但方才一箭太过凶悍,摸不清对面是什么样的人物,有些心虚。
林逢春上前一步,他不禁身体向后稍,让家仆掩护在前。
她嗤笑一声,扭头走向其余学子。
“你们都是出身寒门?”
学子们窃窃私语,蒋峻伯首先昂头道:“是!”
“好了!你们都走吧,不用管他!”
学子们俱是惊喜,相互看几眼,连忙扶携着绕道离开。
蒋峻伯匆匆向她一揖:“多谢兄台!”
魏太恭急道:“谁许你放他们走的!”又吆喝身边仆从,“你们愣着做什么!白吃饭呐!”
林逢春横眉一瞪:“谁要来拦!”
僮仆们本要上前,却被她的威势所慑,不敢行动。
魏太恭顾不得其他,跳脚道:“怕什么!拦住的赏金!退后的挨罚!”
听着这话,便是不想也要上了。
四五个壮汉一块儿扑向林逢春,余下的去堵截学子。
魏氏僮仆人高马大,占据身量优势,几人齐上似乎能轻松碾压。
林逢春夷然不惧,嘴角微勾,等到对方靠近,迅疾出手。
当先大汉一拳打出,她微微侧身,翻手捏住对方手腕一扭,同时借力飞踢,一腿重击另一大汉的腹部。
几个灵巧的闪转腾挪,壮汉们“诶哟”声不绝,纷纷倒地。
而林逢春毫不停滞,一个飞身便窜到阻拦学子的僮仆身后。或踢膝窝,或折胳膊,或击肋下,她如一阵风拂过,风过后,便无一人能好好站着。
学子们见状加快速度,赶紧往书院门口跑去。
林逢春舒展两下筋骨,转头逼近魏太恭。
“你、你想干什么!”魏太恭身边无人护持,不由得连连后退。
“姓魏的,人我放了,他们由我罩着!要收过路金就冲我来,你还收不收?”
“我、我……”
魏太恭支支吾吾,惧于威迫,又心有不甘,正犹疑,对方快步上前,揪住自己衣领,一拳挥过来。
“诶哟——”他的眼眶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痛得大叫。
林逢春不放衣领,将他扯近,居高临下问:“收是不收?”
“不收了!不收了!”魏太恭慌忙大叫。
谢沈三人看得呆了。
“嗯?”林逢春不甚满意地眯起眼。
魏太恭又痛又怕,脑子飞快地转:“壮士!壮士!我再也不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哼!”林逢春手上松了松,“算你识趣!”
然后拎着他朝周围喊:“大家做个见证!他说再也不收、再也不敢了!”
魏氏僮仆纷纷涌上救自家主人,林逢春顺势一推。
魏太恭的手捂着眼眶,倒在仆从身上,惨叫不绝。
“废物!废物!”他捶打身边僮仆,气急败坏。
但他见到林逢春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不禁缩了缩,朝身边骂道:“呆着做什么!走啊!走!”
魏氏众人仓皇逃离。
林逢春拍拍手上尘土,走到谢瑧面前。
“好啦,解决了。”她轻松道。
沈灿忧虑:“林公子,那魏公子心中不服,恐怕以后再找麻烦。”
林逢春不以为意:“随他怎样,我会怕他?”
谢瑧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默默观察林逢春。
虽然认识她,但彼时闹着成亲的乌龙,自己心中一团乱麻,只觉她是一个盛气凌人、不讲道理的女匪首。刚刚见她,亦觉惊惶忧惧——怎又见这个煞星。可现在看,她这蛮横的山匪习性不全是坏的,路见不平,毫不犹豫仗义相助,颇有任侠之风。
直接粗暴地用武力解决,真是一种新奇的方法……
她收拢浮杂的心思,道:“多谢——你怎么来了?”
林逢春望着她,嘿嘿一笑:“这就是放鹤书院吧!我来入学!”
“入学——?”谢瑧瞳孔震动。
那晚与她聊天,林大寨主明摆着对经易诗文两眼抓瞎,怎么过放鹤书院的试问?
翡墨一直打量着自家公子,和公子所谓的“朋友”。
她从未见过这个人,很奇怪——她与谢瑧从小一起长大,娘子身边的人,她都认识,何况一个男子。
这个林逢春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
“诶呀,”林逢春一把搂过谢瑧肩膀,“不用担心我!”
谢瑧更加震撼: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动作,翡墨一个箭步冲上去强硬地扒拉开:“林公子!不要对我家公子动手动脚!”
说完,她恶狠狠地剜了林逢春一眼,心里迅速下了判断:是个举止轻佻的臭男人!尽想占娘子便宜!
守护娘子的责任心使她忘记,林逢春是能一个人单挑数个魁梧大汉的功夫好手。
然而林逢春只是眯起眼睛,并未动手,显然不与她计较。
沈灿解围道:“林公子,景游他有洁癖,不习惯与人接触的。”
“景游?”林逢春探究地看谢瑧。
谢瑧解释:“景游是我的字,你也可以这样唤我。”
她的父亲早逝,未及给她取字,她便给自己取了“景游”为字。
“哦~这样~”林逢春笑,“原来算不得骗人。”
翡墨如临大敌地两边看看,什么“骗人”?娘子真和这个臭男人有什么秘密?!
想到临行前,夫人再三嘱托,娘子扮男装在外,亦不可与男子有任何亲密逾矩的行为。如有任何苗头,都要报告。
身负重任,她必须万分警惕。
林逢春不管翡墨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加入,一同去放鹤书院报道。
三人各自取了试问号码,谢瑧在先,沈灿居中,林逢春最后。
每人需单独入室接受试问,结束后到边厢休息等待结果。
谢瑧心中有许多问题,碍于太多人在场不便发问;翡墨心中有许多问题,但不想影响自家娘子试问;沈灿心中有许多问题,可觉得自己问了显得多嘴。唯有林逢春状态轻松——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谢瑧,觉得很久没见,她更好看了。
魏太恭等人避得远远的。
众人正各怀心思地等待,忽然传来马蹄车轮声,抬头望去,一辆驷马高车缓缓停至书院门口,两边随行数十奴仆。
谢瑧奇怪,来求学的人几乎都是步行,偶有骑马的都会在山门下马,便是魏太恭也没有坐车。
来的是谁?
随侍的奴仆上前,将本在门口的诸人清到两旁。
高壮奴仆清完道分列两边,留出中间两丈宽的通路。
紧接着有仆从洒扫除尘。
半晌后清理完毕,车旁女仆方恭敬熏香,慢移车门。
一年轻男子缓缓从车厢走出,手拿羽扇,身披鹤氅,丰神俊朗。
立有一奴俯腰躬身靠在地上,男子就脚踩着此奴的背,翩然下车,朝门口报名处走去。
“哈,公子,什么人啊,排场这么大!”翡墨倒吸一口气问。
谢瑧低声回:“许是世家公子?”
“啊?这么浮夸?还好我们谢家不这样……”
翡墨嘟囔着,听到那边门仆问:“公子,你是……?”
年轻男子回答:“吴郡,陆序。”
吴郡四姓,顾、陆、朱、张。
顾氏已大不如前,如今陆氏居首,声名鼎炽。
现下吴郡太守,正属陆氏。
谢瑧努力回想在吴郡是否见过这么一号排场浩大的人物,但吴郡很大,没有印象。
她出身陈郡谢氏,居于吴郡,可父亲和兄长去世得早,母亲和嫂嫂共同撑起门户,照料家中。平素关起门来自家过活,懒得和外人交际。
很少露面,样貌不为外人知晓,正是她敢于女扮男装出游的原因。
沈灿默默看着陆氏,不发一词。
林逢春则从鼻间溢出一声冷哼。
门仆殷勤笑道:“陆公子,请稍候,这是你的号码。”
陆序身旁一奴见到,登时揪住门仆怒道:“狗才!还不快快将我家公子迎进,做什么排号!”
门仆连忙陪笑摇手:“郎君消消气,这是书院的规矩,试问需得按号进入……”
凶奴破口大骂:“什么狗屁规矩!不长眼的东西!可知晓面前是谁?!叫你们山长滚出……”
“阿豹!”陆序喝断,“不可无礼!”
他转朝门仆,轻摇羽扇,道:“既是规矩,自当听从。”
陆豹不情愿地松开手。
门仆忙不迭赔笑:“公子宽宏大量,小的也是听令行事,还望公子莫放心上!”
陆序微微颔首。
魏太恭不知怎么冒出来,一扫之前的丧气,青紫着眼眶在旁满脸堆笑道:“陆公子,我是魏太恭,诸衍县令魏傿的儿子。你既来到诸衍县,以后若有需要,我会……”
陆序却未看他一眼,羽扇一摇,兀自飘然上车去了。
魏太恭僵住笑容,呆立原地。
谢林等人在旁看着这出“猴戏”,不免发笑。
过了片刻,热闹散场,门仆走近,朝谢瑧道:“谢公子,到你了,随我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