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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将清洁完的运动水瓶整齐地排到收纳筐里。

十月的第一个周末，第四次也是今年最后一次的东京合宿在音驹举行。

20天后，宫城县春高代表决定赛，获得冠军的队伍成为县代表，继续明年年初全国大赛的旅程。

赛会制比赛单场淘汰制，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只要输掉一场就会彻底结束。

平日基础训练没觉得怎么样，远征时练习赛一场接一场地打，清水深刻意识到，“结束”的压力背负在三年级生们的肩膀上。

“旭，刚才那球偷懒咯~”

“诶？有吗？”

菅原脖子上搭着毛巾大声提醒，练习大力跳发的东峰被指责，愁眉苦脸地拿起下一个球。

“日向，注意力集中一点！要动脚跟球，不是只想着手去够。”

“是！队长！”

日向被隔壁场扣球的田中吸引，正和他一对一打防练习强化防守的泽村立刻批评他的走神，声音严肃。

一个球从面前滚过，谷地小跑着追过来捡起，看到清水手里的杂物，慌慌张张道：“清水学姐，需要帮忙吗？”

清水摇头：“小仁花还在忙吧，我自己来就好。”

经理学妹的身后，将跳飘球发出场外的山口弯腰道歉，西谷高喊着“洁子小姐”用力招手。

清水抛下感动不已地说着“又被无视了好兴奋”的自由人，走向器材室。

谷地加入排球部时，和当初的她一样对排球一窍不通。

规则手势、战术技巧、训练安排、数据统计……总是将事情的发展往最糟糕的方向想的谷地，虽然时不时露出战战兢兢的惨白表情，但完成经理的任务越来越熟练了。

绝大部分的原因大概是有浅野实在。

“界外！成田学长，空中挥臂姿势不能放松。”

站在球场底角，浅野实高声向成田反馈这一球的结果，同时在手中的笔记本上记上一笔。

夏季大赛时更换泽村获得了出场机会，身为副攻的成田只有拦网这项武器是不够的，乌野是强进攻型队伍，背快、背飞、背拉开，将二号位快球融入队伍战术中，每一次换人都要最大化利用。

一整晚自主练习都在跑跑跳跳的成田早已满头是汗，传出球的二传手急迫地询问道：“成田学长，这个高度合适吗？是不是要再短半个球距？”

“不，传球很好、是我上步没对准——”

“节奏不对吗？对不起，我会再仔细观察的。”

快攻配合攻手和二传手双方都要付出努力，影山如今已不会把失误全怪罪在攻手身上，但这副认真的反思表情，仍然让旁人难以插嘴。

成田喘着气叹息。

往日总是看着日向满场乱窜到处起跳，把快攻扣得游刃有余，亲身体验过一遍后，才发觉小不点副攻完成的究竟是何种难度的任务。

好累，好想休息……

但不能打退堂鼓。

严阵以待为他传球的二传手学弟，记录并指正他动作的经理学妹，两位后辈将时间投注在他身上，作为学长当然要拿出成果。

成田拿起球框里的球，退到三米线后：“再来。”

清水不自觉地扬起笑容。

压力也是动力，不管是几年级，心情都是一样的。

——最后一次大赛绝不能在这里结束。

所以，她也有觉悟做出选择。

自主练习结束，一身臭汗的队员们嘻嘻哈哈往食堂钻，家校联合会那边送来了慰问品，枭谷的经理们斥责着不好好排队的男生，谷地神情肃穆地分餐，仿佛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

清水最后一遍检查体育馆，和保卫处交接，刚迈下台阶，脚步停住。

更换下来的背心和毛巾堆在洗衣篮里，原本应该在收拾器材前就送去清洗，但她心中计划着别的事情，就这样忙忘了。

音驹的洗衣房肯定已经关门，今天不洗净甩干的话，明天队员们就没有毛巾用。

清水自责地咬住下唇：只能去校外商店街看看了，自助洗衣房应该还在营业。

“隔壁街有一家，我去年也忘记过，就是去那里洗的。”生川经理宫之下给清水指路，不放心道，“我和你一起去？”

清水婉拒了，每个学校的经理都有各自的职责要忙。

只是一条街而已，她提着衣物，又在走廊里遇到捧着平板的浅野实。

“阿实吃完了吗？”清水打招呼。

“嗯。”浅野实点点头，“清水学姐要去哪？”

得知要出校门，她果然蹙眉，自告奋勇：“一个人太不安全了，我和清水学姐一起去。”

两个人就会安全吗？清水看看浅野实的小个子，不太确定。

现在时间并不晚，音驹校门外的道路上有三三两两其他社团结束训练的学生，安全问题并不值得担心。

不过，清水还是同意了浅野实的同行。

没走出两三步，又冒出一个人。

哼着现编的“晚饭好吃吃得饱饱”之歌，日向注意到两位经理和她们手中的衣物：“浅野同学，清水学姐，你们要去哪？”

清水有点想叹气了。

同样的画面再次上演，日向积极道：“晚上出校门太不安全了，我也一起去！”

清水学姐之前就被其他学校的男生缠上，等下又被搭讪了怎么办？还有浅野同学——

他看向手握武器（平板）战力凶猛（某些卸掉下巴的恐吓）的浅野实，迟疑了一瞬。

有浅野同学在，好像挺安全的……？

但浅野同学再怎么厉害也是女生。日向甩掉脑袋里浅野实将敌人全部打倒的想象：“我——”

“翔阳同学，”战力凶猛的浅野实和颜悦色，“你今天的排球日记写完了吗？”

日向一僵。

“唔，我记得之前，有人听说影山每天都写排球日记，发誓绝对不会输给他、自己也要每天写日记，还要我帮忙监督……是谁来着？”

日向开始冒汗。

浅野实眯起眼睛，发出致命一击：“昨天的日记我就没看到，翔阳同学，自己决定要坚持的事情，半途而废可没法养成好习惯。”

话语亲昵，但其中蕴含的威胁之意不容轻视，日向一个敬礼：“对不起浅野同学我马上回去写昨天的也会补上！”

再也不提陪同经理出行了，夺路而走。

等踏出校门几米远，清水才没忍住笑出来。

浅野实莫名羞恼：“清水学姐？”

“没什么。”清水轻声说，“阿实太可靠了。”

她们在路上遇到喝过一轮、正准备二次聚会的教练们，猫又教练显然已经醉了，竟然对着浅野实邀请道：“洗衣服要等很久吧？一起来喝一杯。”

清水没有错过浅野实吞咽口水的小动作，气势凌厉地一挥手臂拦在身前：“谢谢您的邀请，不用了。”

直井教练尴尬地扶着还想劝说的猫又教练往前走，乌养教练被灌得两颊通红，意识倒是清醒：“洗衣店前面拐个弯就是了，我们在对面那家店喝，有事情……不，还是别有事情的好，早点回去。”

“系心，你在啰唆什么？要放老头子鸽子吗？”猫又教练回头嚷嚷。

喝醉酒的教练们全然不见白天练习时的成熟大人模样，清水目送他们离去，切切实实叹了口气。

她想抓住这个和浅野实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各种意外巧遇冒出来，真坐到洗衣房里，看着洗衣机轰隆隆地运转，酝酿好的话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置物架上的小型电视机无声地播放画面，清水拿起遥控器切换了几个台，东京的地方频道没有宫城熟悉的节目。

浅野实则一直埋头在平板里。

各种上网功能更加齐全的智能机正在逐步取代按键手机，平板更是可以当笔记本电脑用，浅野实空闲时间不是对着平板里的比赛录像翻来覆去地看，就是打开全是英文的APP研究数据。

不如说，清水从来没见过浅野实做和排球无关的事情。

和按部就班做着经理工作的她和谷地不同，浅野实的目光更专注、志向更远大，夏季大赛时坐在教练席指挥战术，运筹帷幄的自信神色，仿佛球场上的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控中。

乌野（我们）要走得更远才行。

清水放下遥控器，扭头准备开口，却见浅野实不知看到了什么，刚刚还平静的脸色瞬间狰狞起来，平板搁在膝盖上，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地飞速用手指敲击屏幕，似乎在输入着什么。

“阿实会上匿名论坛和讨厌的球迷吵架。”谷地曾经用不赞同的语气同清水诉苦。

这点小毛病反倒让浅野实鲜活了一点，清水失笑：“阿实，怎么了？”

争了半天没争过，浅野实口舌苦涩，噘着嘴向学姐抱怨：“我在找90年代的国际比赛录像。”

高清视频技术和网络转播这几年才发展起来，上世纪的比赛可没有VBTV之类的平台统一上传，浅野实混迹国内外论坛，终于遇到一个同样在收集整理的网友。

但是，“他居然要我付钱才肯分享！”

浅野实大为火光：就算付钱她也只会和官方直播平台交会员费！凭什么给二道贩子？她要向FIVB举报非法盈利！

网线对面的匿名H有恃无恐：“你举报呀，FIVB那个时候还在刻光盘呢，说不定都没我的全[抠鼻]”

“而且我这里欧锦赛，亚洲杯，瑞士精英赛……这些都有哦，你要是想看东部邀请赛什么的我也有途径去找——诚惠500日元一次[爱心][爱心][爱心]”

浅野实：[再见][再见][再见]

她怒而退出聊天框，手指移到拉黑键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点。

“感觉总有一天我会妥协的。”浅野实捶胸顿足。

“阿实为什么想看90年代的比赛？那个时候规则和现在有很多不一样吧。”清水问。

“就是因为规则不一样。”浅野实的眼睛亮晶晶的。

“主流的战术会逐步更替，没有后攻的时候流行前排攻手跑动，自由人出现攻手专心进攻提升对抗性，拦网限制解除定点强攻需要快球掩护……一些现在球场上看不到的战术，不是完全没有用，而是性价比不高被闲置了。”

“不同的队伍有不同的情况，白鸟泽很少跑背飞，青城不太用三立，如果有适合我们但很少见的战术，重新拿出来还能吓对手一跳呢。”

排球是关于维系的运动。

第一次双手垫球，第一次加入转轮规则，第一次做出鱼跃防守动作，第一次大力跳发，第一次后排进攻。

无数个第一次将排球的历史延续至今，沿着球滚动的轨迹，汗水和热爱凝结成智慧，技术和战术不断更新进化。

——排球的世界比任何人想象得还要广阔，远没有尽头。

“不过最主要是我想看。”将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拉回，浅野实不好意思地敲了敲头，“只要是没看过的比赛都很——”

“有趣。”

清水的声音和浅野实的重叠。

她望向被抢答而眨巴眼睛的浅野实，眉目含笑：“阿实真的很喜欢排球。”

这抹笑容像是散发着圣光，后知后觉自己还是洁子小姐后援团的一员，浅野实恍惚地红了脸颊。

在这种无论女神说什么裙下之臣都会举手同意的氛围下，她听见清水问：“代表决定战阿实来坐经理席，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