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这一点,安漾彻底清醒了。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环顾这个房间。
比她原本住的那一间更大一些,也更有生活气息。床头柜上放着一盏蜂蜜水,还在冒着热气,看得出刚泡好不久。
床的正对面是一道敞开的门,通向更深处的房间,隐约可以看见里面五花八门叫不出名字的录音设备。
如果醒来时闻见若有若无的薄荷味时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在看见那些熟悉的设备时,安漾已经可以确定这是傅栩的房间了。
她猛地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见自己衣着整齐,暂时松了口气。
再抬头时,傅栩正倚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早。”安漾悻悻道。
目睹她坐起来发呆又掀被子的傅栩嘴角比AK难压,朝她挥挥亮着屏幕的手机,“不早,快十一点了。”
“啊?”安漾原地僵住几秒,捞过床头的手机,看见上面粗体的数字,终于接受了自己睡到中午的现实,立刻跳下床跑回自己的房间里洗漱。
今天还要去录剩下的三首歌,她明天就要回景城,没有时间耽误。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傅栩房间里的困惑也全部抛之脑后,安漾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走。
直到上车,她在终于回归正常节奏,有时间喘口气。安漾系上安全带,想趁着在路上的时间准备一下稍后的录制,但人一闲下来就会想起一些不该想到的东西。
比如,她今早为什么会在傅栩的房间里醒来。
“傅栩。”安漾艰难开口,挤牙膏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昨天喝醉之后,干了什么丢脸的事吗?”
他听罢低笑一声,“你怎么定义丢脸?”
“就比如吐你车上了,或者在路边撒泼打滚,或者抱着路灯不撒手......”她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情况全部讲了一遍,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额头抵在车窗上,没脸见人了。
“没有。”他说:“你喝醉之后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还好还好,安漾拍拍胸脯。
可这不就更难解释她为什么会在傅栩的房间里了吗?
“之后呢?”她朝他的方向稍微侧过来一点,接着问。
“之后我叫了代驾,下车之后你醒了,我扶你回房间,你突然开始哭。”
难怪她刚才照镜子发现眼皮有点肿。
“你问我为什么我的房间比你的大,趴在我床上不肯走。”
安漾:?
她有点后悔问他了。
“所以我就让给你了。”
“谢谢哈,你真大方。”她捂脸,“那你怎么办?”
“我说过了,我家空房间很多。”
当着他的面喝醉也就罢了,还占着他的床不肯走,这下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没有趁着酒劲对傅栩上下其手。
毕竟她上一次喝醉之后,抱着孟西禾盘核桃似的摸来摸去,吓得她再也不肯跟她出来喝酒。
这样想来,好像也不算太糟?
傅栩今天找来了录音师小琰负责安漾的项目。
小琰看起来和她差不多的年纪,戴一副黑框眼镜,镜框半遮挡着银色的眉钉,冷帽下钻出草绿色的头发。
非常刻板的音乐人打扮,安漾的潮人恐惧症快犯了,小琰是她在路边看见都会特地绕开走的类型。
她还没自我介绍,小琰已经战战兢兢开口,声音甚至有些颤抖,“小羊姐。”
紧张什么?安漾狐疑地看他一眼。
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至今无法习惯被人当面叫网名的割裂感,她把头埋得低低地说了声你好。
小琰见状头垂得更低了。
“开始吧。”两人握手的动作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傅栩看不下去了,拉她到一旁,“他社恐,你不用在意。”
今天的录制任务比昨天要重,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但好在安漾对流程已经比较熟悉了,因而不算煎熬。
录音室里本来只有他们和小琰,但最后一首歌录制接近尾声时,陆景初也来了。
“我要是傅栩,现在就把你骗去签约。”他站在傅栩旁边听了一会儿,等安漾出来时赞许地点点头,“想不想来华悦?”
她刚从录歌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被这样劈头盖脸的问,有些茫然。
陆景初没跟她开玩笑。平心而论,安漾的嗓音和外貌条件都很不错,稍加训练完全可以作为歌手出道。再加上有傅栩在,也不用担心作品的质量。
他仿佛可以看见一颗乐坛新星正冉冉升起。
但她摇摇头,“我还是想留在剧团。”
陆景初表示理解,跟傅栩站在一起监工小琰。
安漾坐在沙发上,远远地看见陆景初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一枚设计简约的指环,上面嵌着一颗小小的菱形钴蓝尖晶石。看得出已经戴了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划痕清晰可见。
安漾想起宁知遥,她也许已经离开明京了吧。
陆景初谈笑间就和那天在机场一样自然,可那枚戒指紧贴着他的手指的皮肤,好像永远不会被摘下来。
-
傅栩准备的五首歌并不全部由安漾独唱,更多的还需要和剧团的其他演员合作。
安漾的部分录制完成后,他们一同回了景城。
华悦在景城的分公司早已经竣工,但录音棚的设施还不完善。好在傅栩提前联系了相熟的制作人,后续的录制工作得以有序开展。
当初在嘴上说着不掺和直播的刘叔,在安漾飞去明京的几天里接过她的担子,被孟西禾带着和观众互动。
刘叔能说会道风趣幽默,又长期混迹各种直播间,把其他主播的话术学了个七七八八。习惯了镜头之后,他跟观众一口气聊到下班也不成问题,有时还帮年轻人解决一下情感问题。
这次的录制刘叔也有参与,完成了自己的part后,他对安漾说:“上次你推给我那个商演的客户,我们最近敲定下来了。”
安漾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上次和段斯延不欢而散后,商演的事就告吹了。
“这是哪儿来的客户啊,出手还挺大方的。”刘叔笑得合不拢嘴,“这一场商演的价钱够咱们之前演五六回了。”
她翻看着刘叔发给她的节目单,听他继续说:“但是我们私下商量着呢,人家既然这么大方,咱们也不占他的便宜,在这些节目的基础上再添一两个。”
“好。”安漾点头同意,她也不想欠段斯延的。
商演的时间定在一个星期后,再次见到段斯延是在演出的后台,她刚化完妆,准备去候场。
新歌发布后,依托闻景现在的自媒体账号和傅栩本人的影响力,直播间的热度再上一个台阶。
她最近花在各大社交软件上的时间显著增多,此时一边往外走,一边点进短视频平台。
第一个刷到的便是苏果,她翻唱了《人间好》的片段,还特地@了闻景的账号。
安漾笑着给她评论了一个比心的emoji,在错身时没留神,与旁边的人撞上。
“抱歉。”
“安漾。”
认出声音的主人,她脸上的笑意被警惕的神色取代,关上手机,兀自加快了脚步。
“我有话想对你说。”段斯延道。
“我要上台了,没时间。”上次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安漾不想和他独处。
“很快就好。”见她态度坚决,段斯延有些着急了,生怕她真的要走,语气里掺杂着恳求。
他拽住安漾的胳膊,很快却又松开了。
“对不起。”他的神色落寞,“我只是想和你道个歉。”
安漾脚步一顿,决定听他说完。
“高中的时候我偷偷喜欢你很久,你可能没有发现。”
“我在你座位旁边的窗台上留过小纸条,但是你好像以为我在恶作剧。”
站在狭长的走廊上,安漾回忆了很久很久,才知道那个写着“我喜欢你”的小纸条是段斯延留的。
她做了什么?啊对,她按照常规操作,回了一句“我也喜欢我自己”扔回窗台上,一节体育课回来之后,那张纸条就不见了。
“我本来想当面跟你表白,但是家里给我办了转学。”
“刷到你的直播间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但是没想到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那个发私信的人是我朋友,他可能对你有点误会,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
不提这茬还好,一说起安漾就忍不住火大。她莫名其妙被人破一身脏水,到他嘴里就只是“有点误会”?他所谓的道歉就这样一笔带过,她无法接受。
但在段斯延看来,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所以他接着问:
“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
“不行。”她直视他的眼睛,坚决道:“很谢谢你支持闻景的直播和演出,但我不想和污蔑我的人有任何交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转身要走,段斯延快步上前扯着她的手腕,“傅栩?”
安漾皱眉,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人怎么还死缠烂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罢,她用力甩开了段斯延的手,转了个弯,撞见站在走廊拐角处的傅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