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安几乎是在全息通话挂断的一瞬间,就立刻打开自己的光脑,点开了名为“白谨”的通讯号。
她本来想直接戳过去一个全息通话,但手指头在摁下前一刻,又猛地想起自己现在还在钦元冬的办公室,转而改为发消息。
[你女儿好像谈恋爱了?]
白谨几乎是秒回了一个问号,后头又跟了一句:[你在边境星是怎么知道的?]
在边境星执行任务的军人的光脑,都设有保密程序,与军部内部网络之外的人都是单程联系。
像白若松和白谨这样的普通民众,就算有傅容安的通讯号码,也拨不通,除非是傅容安主动联系。
可主动对外的联系,又会被军部监控筛查,所以一般没有重要的事情,傅容安也不会去主动联系,两方几乎处于失联状态。
这也是白若松要拜托云琼这个军部的人,给傅容安寄东西的原因。
傅容安看白谨这么回,就知道白谨知道这事,可她也不确定白谨知道多少。
就在她在思索怎么继续往下说的时候,白谨下一条消息又发了进来。
[好像是个Beta,我和她父亲都有些期待她把人带回来。]
看来是不知道。
傅容安硬着头皮,打字道:[你的Omega怕是不会开心,因为这个Beta大概率是云家的独子,云琼。]
另一头,几乎隔开了大半个星系的白谨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视正在翻书页的言长柏。
言长柏也几乎在她投视线过来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也抬起眼来看她,问:“怎么了?”
白谨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这种,面对言长柏的时候头皮发麻的感觉了。
“咱们女儿喜欢的这个Beta……”她斟酌着开口,“你是怎么看的?”
“Beta就Beta,没什么大不了。”言长柏浑不在意地低下头去,继续翻过一页,“你不是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吗?”
白谨:“首都军校这种地方,你也知道的,贵族云集,政星的那些人都把孩子往里头塞,万一是个……”
“她敢!”言长柏“啪”地一声,合上了手里的书籍,冷声道,“打断她的腿!”
再另一头,咽下一口浓汤后的白若松感觉鼻子有些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云琼适时起身给她递了一张纸,她狠狠擦了擦,才开口道:“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是古地球流传下来的一句俗语,如果莫名其妙打喷嚏,那就是背后有人说小话。
云琼显然也知道这句俗语,因为他唇角一颤,露出了一个近乎温柔的笑意。
如果此刻钦元冬或者钦元春,亦或是傅容安在场,一定会惊讶的。她们很难想象指挥官这个看起来冷硬万分的人,也会露出这样温柔的笑意。
可大概是因为他对待白若松的时候,一向十分温和,温和到近乎包容,所以白若松并没有对他的这个笑有什么惊讶的情绪。
她吸了吸通畅的鼻子,道:“我父母……白谨女士是什么都不在意的啦,哦对了,虽然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姑且还是说一下……白谨女士就是我的母亲,从前叫做白慎行。”
首都科学院最年轻,前途无量的研究员,实验室副主任,白慎行,因为学术抄袭事件臭名远扬后,又被拘谨后注射违禁药物,逼迫她交出实验数据。
在当时,白谨只是个副主任,而言长柏也只是个不受宠的私生子,根本没有能力反抗,是傅容安带人救出了人,并且把他们一家三口送上了前往边境星的公航舰。
在公航舰的停靠口岸上,傅容安把改换了身份的光脑交给白谨的时候,白谨才知道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云家在默默干涉。
云家对白若松一家来说,自然是有天大的恩情,可这并不代表言长柏会接受一个云家的女婿——因为他最厌恶的就是贵族。
“我父亲……”白若松自小被言长柏耳提面命惯了,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直跳,硬着头皮道,“虽然他可能的确不太想见到你,但是你不用担心,我是你的Alpha,我会为你解决一切问题的。”
这还是云琼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
他是云家独子,自小承担着家族重任,后来在边境星服役,也是万人仰仗的指挥官。
从来只有他叫别人不用担心,还没有别人叫他不用担心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云琼说不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并不讨厌。
“好。”他唇角抿出一个细微的弧度,顿了顿,又说,“我一向是信你的。”
没有Omega安抚的Alpha易感期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好在云琼身体强壮,又愿意配合,第三日的时候,白若松总算可以贴着抑制贴正常走出宿舍了。
云琼被折腾得够呛,Beta在那方面的恢复能力又没有这么好,白若松本来想让他去治疗仓泡一泡修复液,却被他强势拒绝了。
“使用首都军校的治疗仓会留下记录。”他这样解释道。
治疗仓的使用会留下具体的身体数据,一旦被别人看见,别人就会知道他的身体此刻是什么狼狈模样。
白若松想说,你现在身上全是我的信息素,路上的AO隔着十米都能闻见,不用治疗仓也掩饰不了什么。
但她一看到姿态严肃的云琼耳后那浅浅的红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想起那些荒唐的日夜中,她把人抵在飘窗上,他满是牙印的胸膛贴着玻璃窗,看着下头宿舍门口人来人的时候,那种隐忍又克制的模样。
云琼不是一个有什么包袱的人,面对下属的时候,也不介意被知道自己正在被一个年轻的Alpha追求,但被人看见这种姿态,果然还是会感到难以言喻的羞耻。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愿意满足配合她。
“那好吧。”思及此,白若松也选择了妥协,“不要勉强哦。”
这又是一句云琼不太听到的话语,他垂着头淡淡笑了一声,道:“我心里有数。”
两人分开后,白若松首先去了实验室报道,一进门就看见维克托.利特尔教授正把新的能量块塞进机器,霎时大惊失色,高喊一句:“等一下!!”
维克托.利特尔吓一哆嗦,扭头过来看白若松,刚眨巴了一下眼睛,他的身侧就闪出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身高大概只到维克托.利特尔教授胯部,圆脸,黑发黑眼,完完全全的东方面相。
“你喊什么?”她眉头紧蹙,眸光中满是不耐,“没看见吓到人了吗!”
“阿乐!”维克托.利特尔斥责了一声,可刚喊完又立刻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都僵硬了起来。他动了动嘴唇,终于缓和了表情,轻声道,“那是父亲的学生,不可以这样没有礼貌。”
“啊啊啊啊……是我不对,是我先吓到了利特尔教授。”眼见着名为阿乐的小女孩瞪着维克托.利特尔就要说什么,白若松赶快出声打断,走上前去,尝试对着女孩友好地笑了一下,“她也是想维护父亲罢了。”
白若松继承了言长柏的优越容貌,又看起来很温吞,天然对小动物和小孩都具有一定的亲和力,自诩在招小孩喜欢上从来没失过手——至少直到此刻之前。
阿乐看了白若松一眼,嫌弃地转过脸去,冷哼道:“多管闲事。”
白若松:“……”
她感觉到了一丝尴尬,扭头去看维克托.利特尔的时候,从他脸上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神情。
“总之……”白若松轻轻揭过此事,转移话题道,“请教,总之我调整了新的参数,能量块让我来换吧。”
能量块的参数几乎都是固定的,因为古地球只有一个名为“太阳”的恒星,所造成的能量差也不大,输入适合生物生长的经纬度,参数就能自动调配能量。
维克托.利特尔虽然觉得白若松调整参数的这个行为有些奇怪,但考虑她是超分录取进首都军校的天才少女,还是选择了相信她,让开了位置。
白若松上前一步,对照着自己的光脑,开始在表盘上输入新的数据。
维克托.利特尔用一种兴奋中又有些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少女,犹豫开口道:“你的数据已经跑完了,结果非常好,图表完美得可以直接放进论文,但我……我在你休息期间重复了几次这个实验,结果却都不理想。”
在高科技发展的如今,学术造假一张图表,一个结果,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为了论证结果真假,科学家们往往会重复这个实验。
他知道自己说这话多少会透露怀疑的味道,很有可能得罪这个唯一愿意进实验室帮忙的学生,因而有些紧张。
白若松闻言却并没有生气。
“我想应该是中间产物的存放出了问题。”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从光脑中拉出实验详细步骤,打包发给了维克托.利特尔,“您看看呢?”
维克托.利特尔也从光脑中投影出自己的实验步骤,放在一起对比。
实验室的智能AI虽然老旧,基础的功能也都还能用,详细掐了每一个步骤的时间,方便对比。
趁着维克托.利特尔眯眼思索的间隙,白若松麻利地扯下机器里头的能量块,从旁边箱子里拿了一个明显不怎么正规的塞了进去。
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道一回头,刚好看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小阿乐眼睛一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嘴唇刚启开一条缝,白若松便一个滑铲上前,紧紧堵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小阿乐奋力挣扎起来,声音引起了维克托.利特尔的注意。
他扭过头来看的时候,白若松已经把小女孩抱起,手掌卡着后脑勺,捂在自己的胸前,朝着维克托.利特尔尴尬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维克托.利特尔:“?”
他顿了顿,对着白若松真心道:“阿乐对你这么亲近,看来她很喜欢你。”
白若松:“?”
阿乐:“?”
白若松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维克托.利特尔教授这样一个温柔耐心的人,会和自家孩子关系这么差了。
也许他在科研上是个天才,但是在其他地方,懵蠢到令人发指。
阿乐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停止了挥动自己的手臂,眼皮子有气无力地掀开一条缝看着白若松,有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