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投射的天光从窗帘缝隙当中透进来,正巧打在沉睡的白若松瓷白的面庞上,将根根分明的睫毛染成了好看的淡金色。
嗞……嗞……
轻微的震动声响起,搭在靠枕上的一截手臂伸出,胡乱向着熟悉的床头柜摸去,却一下摸了个空。
白若松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雪白的天花板,暖金色的恒星光芒亮了空气中微小的尘埃,漂亮得就像公航舰上看到的浩瀚星云。
嗞……嗞……
震动声还在响,白若松大脑还懵着,身体却率先行动起来,手臂灵活地摸索过床铺,把被褥拍得啪啪响,终于在角落摸到了自己脱落的光脑。
光脑弹出的通话请求上,“言长柏”三个大字就如同一声惊雷,炸得白若松的脑壳嗡嗡直响。
她倏地从床铺上弹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套上自己的衣服,这才摁上了接听键。
言长柏清瘦的身形出现在半空中,他坐在家中常坐的那把软垫扶手椅上,膝盖上放着翻开的书页,背后是白色的纱幔,白若松知道那是阳台的窗帘。
“白若松,你的教授给我发消息,说你连续两天不见人影了?”他说着,掀起眼皮子来看白若松,却在看到她的一瞬,十分明显地怔愣住了,“你这是……”
白若松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实话实说道:“就,就是易感期到了……”
言长柏沉默了一会:“没有强迫别人?”
“没有!”白若松立刻接口,说完又有点心虚,缩了缩脖子,不太确定道,“应该吧……”
“白若松!”言长柏的语气严肃起来,“你要知道,Omega一旦被标记了……”
“不是Omega。”画面外传来白谨的声音,带着一些调笑的意味,“你还不知道吧,你女儿喜欢上了一个Beta。”
白若松抿了抿唇,感觉脸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来。
“……”言长柏噎了片刻,又道,“Beta也不能强迫。”
“对对对,当然谁都不能强迫,对方是Alpha也不行。”白谨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画面,当着白若松的面,俯身亲了一口言长柏的额头,笑道,“你女儿这个小身板,强迫不了谁的,放心吧。”
“喂!”白若松立刻不满,“我好歹也是Alpha,白谨女士,你不要太过分。”
白谨都没扭过头来瞧白若松,手臂一伸,直接切断了全息通话。
咔哒,全息投影消失,白若松气得从鼻子里喷了口气,抓起自己的光脑一看,才发现从昨天早上开始,维克托.利特尔教授给自己打了二十三个未接的全息通话,发了四五十条消息,从最开始的疑惑到后面的心急如焚。
白若松按了按太阳穴,正琢磨着怎么向教授解释呢,那边白谨的消息就叮咚一声,发送了过来。
[给你请了三天假,像个成年人一样自己解决问题。]
[ps:记得带回来见见,你父亲真的很关心这个。]
白若松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这么如临大敌。
她不得不被迫回想起自己一直有些逃避的事情,漆黑的天幕,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上的云琼,带着薄荷香气的后脖颈,覆着细密汗珠的胸膛,沟壑起伏的窄腰,掌心中摸到的腿弯的筋骨……
空气中又隐隐浮现了杜松子金酒的气味,白若松猛地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起反应的身体,挫败地叹了一口气:“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也就算了,现在还借着易感期吃干抹净了,看你怎么解释吧,白若松。”
她静静坐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周围静得可怕。
单兵作战系的教官,都是帝国个顶个的精锐,首都军校给的待遇也是最好的。
白若松的宿舍是个正方形的小公寓,除了卧室就是卫生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配置。而这间宿舍光卧室就比白若松的整个公寓大,右手边是卫生间的门,左手边大约五步距离的另一扇门怎么看都不像是公寓大门。
白若松挤起眉头,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自己进入公寓时候的场景——
想不起来。
模糊不清的记忆中,除了男人滚烫的□□,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掀开被子,脚掌落在地板上,凉凉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一使劲站起了身。
白若松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光裸着小腿,猫儿一样悄无声息地迈开步子。
她先去卫生间门口听了听,嗯,果然没有动静,如果人在里头刚刚她全息通话这么大声,肯定早就走出来了。
另一侧的门是单向防护门,进来要扫描虹膜,出去倒是不用。
白若松小心翼翼扒着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无论是隔音还是嗝气效果都很好,在卧室里面的时候,安静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但是只是刚刚开了一条门缝,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一股食物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新人类进入星际时代以后,从前古地球的许多生物都消失了,烹饪也成为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食材又少又贵,还不一定营养均衡,不如一袋营养液,又方便又便宜,民众的不二选择。
当然,贵族们总是喜欢进行一些又贵又麻烦的事情,譬如云家的这位继承人。
白若松偷偷摸摸从门缝里探出一只眼睛,看着站在灶台后边的云琼。
他身上居然还穿着雪白的衬衫,袖口打开挽起,露出一截筋骨分明的小臂,不知道握着什么东西,正在进行一个转圈搅拌的动作。
因为他是背对着白若松的,白若松看不清灶台上头的东西,只能看见随着他的动作,绷紧的衬衫背后隆起的背阔肌和斜方肌。
似乎是为了确定食物的状态,云琼中途顿了顿,做了一个往前探头的动作,从领口里头露出的后脖颈上,有着触目惊心的叠交齿痕。
云家的大哥哥,所有贵族里面唯一一个没有因为她见不得人的身份而对她有所嫌恶的少年。
明明身为Beta,看起来却比言家家主那个女Alpha还要强壮,是年幼的白若松两倍,单手能够轻轻松松把她举起来,让她侧坐在自己的肩膀上玩耍。
云家和言家本意是撮合云琼和白若松的那位Omega小叔,可惜云琼大部分时间都在陪白若松这个小屁孩,导致二人不仅毫无进展,还愈发疏远。
在云琼受命前往边境星的前一天,他来言家向白若松告别,年幼却早惠的白若松一下就明白了这个告别的含义。
她问:“你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云琼垂眼看着坐在草地上的白若松,神情有些无奈:“如果我还有机会回来的话。”
他这话多少有点凄凉的意味,边境星每年死伤的人数数都数不过来,荣耀的背后是累累尸骨。
可惜白若松还不明白这些。
年幼她只觉得是因为云琼原先来言家是为了接触合适的婚姻对象,如今事情不成,他也就没了再来言家的理由。
她低下头,望着绿油油的草地,又扒掉了一跟草叶子:“我就不行吗?”
话题跳得太厉害,云琼一时之间没明白,问:“什么?”
“我说联姻对象。”白若松扁了扁嘴,“也可以是我啊。”
云琼笑出了声。
他并不是想嘲笑白若松,可是这样一个还没分化的,扎着两只小辫的小女孩说出这种话来,很难有人可以憋住不笑。
“你笑什么?”白若松抬头看他,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地方可笑,“我不姓言,所以不可以吗?”
云琼摇了摇头。
他跟着坐下来,坐到了白若松的旁边,目光一扫,发现她手里似乎在编织什么东西。
言家花了大价钱维护的这么一片草地,就被她随随便便拔了编东西玩。
“你还没分化吧。”云琼开口。
白若松颔首。
白若松生得个子小,眉目清秀,即便还没有分化,大家私底下议论的时候,也都一致认为她会和她那位父亲一样,分化成Omega。
在贵族中,一个貌美的Omega的价值堪比黄金,这也是言家每年都要和言长柏这个叛逆的私生子保持联系的原因。
“如果你分化了的话……”云琼顿了顿,心底里有些讶异于自己居然这么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但是很快,他就压下这种不适感,以一个年长者的身份,循循善诱道,“等你分化成了Omega,你就能明白我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你不好吗?”
“不好。”
白若松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云琼:“因为我是一个Beta,永远没有办法像Alpha那样去安抚一个Omega。”
白若松很不开心:“我不是Omega。”
Omega太凄惨了,白若松自小见多了言长柏身为Omega的无奈。
“我决定了,我要分化成Alpha。”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把手中编得松松散散的草戒指塞进云琼的手掌中,“你别找别人,等我,我分化成Alpha了来娶你。”
现在的白若松回忆起来,也分不清自己当时究竟是不愿意玩伴分离的,孩子气的玩笑话,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之下,脱口而出的真心话。
因为即便是她忘记了这一切,还是在多年后见到云琼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