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阿勒腾有官差下来统计牧民的损失情况，说是阿丽亚女王会免费给大家租借牛羊，就是说借几只，第三年还几只就行，中间生了多少胎都是牧民的。

官府统计损失就是为了计算一家租多少，毕竟女王再有钱，牛羊也是有数儿的。

“阿丽亚有多少牛羊啊？不会有上万头吧？”来串门儿时，敖登大婶神神秘秘地说。

阿勒玛罕抱着大孙子，笑眯眯地说：“上万头都是少的。你想想，哈巴提家现在差不多就有五千头牛羊。女王怎么说也得有十万多头。”

“我的老天爷啊。”阿扎提一边儿纳鞋底儿一边儿惊呼，“那女王和太子不得天天杀羊吃肉？”

慧哥儿听得好笑。以前听过笑话，说村民议论皇帝，感慨皇帝锄地肯定是用的金锄头，和牧民议论女王的路数一样一样地嘛。

他戳戳一旁逗米尔的婉儿，笑着问：“怎么突然这么早成婚？不是说要等到明年吗？”

婉儿脸有些红，支支吾吾道：“我在救济房那里住得不太习惯，就想着早些嫁过去算了。而且驰娜尔大婶想早些抱孙子，催了我好多次了。”

慧哥儿点点头。婉儿和胡安西的婚事原本定的是明年年后，那时两人都十七八了，成亲正合适。可如今公公婆婆等不及，他也不能说什么。

“那我可得给你份大礼。咱们几个就你年纪小，最晚出嫁，我们三个可得好好谋划谋划送些什么。”

婉儿笑起来：“那感情好，反正我不会客气的，你们就是送金子我都接着。”

“你啊，小贪财鬼。”慧哥儿笑。

等大家畅想一番女王的奢侈生活后，都志得意满地回去做午食了。慧哥儿送人出去后，想着酸菜和牛羊肉都一起炖过了，正好今日和鱼一起炖着吃，说不定也好吃呢。

慧哥儿去杂物房捞出一条冻鱼，放入温水中解冻。而后将一个小罐子里的酸菜捞出来洗净，切成碎块后放着，又拿出一块儿冻豆腐泡着。

家里的蔬菜就只剩萝卜了，他想了想，决定炸萝卜丸子吃。冬日里总是吃牛肉丸、羊肉丸和鱼丸的，素的丸子大家还没吃过，今日正好换换口味。

萝卜切丝，用盐杀出水份后，加入面粉、盐、鸡蛋和香料后搅拌，而后捏成团。油锅热后放入捏好的萝卜丸子，炸至表皮酥脆即可。萝卜本身的辛辣味道被盐杀掉，剩下的只有清香。

萝卜丸子炸好后，鱼也化冻了。慧哥儿想了想，将鱼片成鱼片，热锅加入酸菜翻炒后，倒水煮沸，而后将鱼片倒入，等水再次烧开后酸菜鱼就出锅了。

家里常年备有面果子和蜂蜜麻花，配着两样新鲜的菜蔬，众人吃得脸都不抬。

卡万和米尔如今大了，看不得大人们吃饭，只要大家嘴里嚼着东西，就啊啊啊叫着扒嘴想抠出来吃，是以他俩的小推车被慧哥儿放得极远。

有班班、扎那和大金小金看着，也不担心两个小家伙掉出去。可两人会哭啊，见大家忙着吃饭不理人，一个个嚎得隔壁羊圈里的羊都跟着叫，大家吃午食时还有群羊伴奏，热闹到不行。

慧哥儿赶忙咽下最后一口酸菜鱼，起身道：“好了好了，小祖宗们，阿父来了。怎么这么嘴馋，才多大就馋成这样，以后长大了可不就是馋猫了。”

“喵。”乌木叫一声，表示反对，继续低下头吃蜂蜜麻花。它才不是馋猫，它只是喜欢吃甜的。

慧哥儿好笑，轻轻踢了踢在旁边吃东西的乌木，抱起卡万哄了哄。梅哥儿和加玛抱着乳果过来，两孩子抱着吸吮，这才不哭了。

等下午教过学堂后，发现库兰已经到家了。慧哥儿霎时高兴起来：“怎么这么早回来？”

库兰正抱着儿子女儿举高高，闻言道：“快马过来的，想你们了。”

慧哥儿心内高兴，笑着问：“怎么样？刺史怎么说？”

库兰清清喉咙，指指旁边的包袱道：“这是刺史赏的，有梅哥儿的二百两银子，还有给咱们的一些金银赏赐。哈巴提还因此升官了，好像是阿勒腾成为了上县，他原地升了一级。”

“太好了，梅哥儿和马那甫只用给咱们九十两，他们自己还剩一百一十两，够过好一阵儿了。”慧哥儿惊喜道，“我这就去给梅哥儿说。”

“别急。”库兰忙叫住慧哥儿，继续说道，“我还没说完呢。青格县那里爆发了小规模的黑蹄病，咱们药方公布的及时，刺史特意赏赐让部落里多租借些女王的牛羊呢。”

“多多少？”

“损失二十头租借一头，咱们损失了二百头，就可以租借十头羊。”库兰道，“其他部落是二十五头租借一头呢。正好咱们牛羊该扩大种群了，这次选几只公羊。”

“好，你决定就成。”牛羊的事一直是库兰在照管，慧哥儿当然没意见，见库兰说完了，急匆匆出去告诉梅哥儿这个好消息。

梅哥儿直接给慧哥儿跪下了：“多谢慧哥儿，要不是你当初的主意，我也不会有今天。”

慧哥儿赶紧将人扶起来，嗔怪道：“你现在是良民，不是我家的仆从了，库兰在阿勒腾时已经在官府报备过了，以后可不能说跪就跪。

一会儿把银子收拾出来，你和马那甫就回去吧。离转场的日子不远了，要买羊羔还是怎么样你们也早些商量出个章程。”

“哎。”梅哥儿抹了把眼泪，赶忙去羊圈找马那甫。

幸亏库兰回来了，如今家里没了梅哥儿的协助，慧哥儿和加玛两人照顾两个小孩子还觉得吃力。

库兰却耐心得很，对两个孩子长牙后的好吃嘴行为也无限容忍，经常塞一个小馒头让两人抱着啃，在一旁看得乐呵呵地，不知道有多稀罕。

慧哥儿一边监督冬儿和丹哥儿写字，一边看库兰，觉得他其实是在逃避学习，不然为什么他一让库兰练字，他就去逗孩子？还将风车和吉祥轮转得呼呼响，惹得俩娃不住地拍手尖叫。

冬儿和丹哥儿看着弟弟妹妹羡慕极了，大眼睛不时抬头瞅两眼，被慧哥儿敲敲脑袋才专心写字。

二月初，官府的租借方案终于公布，库兰带着族人们特意去了阿勒腾租借牛羊，并讲明了能够多租借的原因。

族人们对马那甫和梅哥儿都佩服得紧，两人在族里彻底站住了脚跟。

之后不久就是婉儿成亲的日子。之前库兰带来消息说音哥儿有孕不来参加，慧哥儿心里有些不高兴，不过也体谅他有身孕不易，没说什么。

可到正日子了，蒙恩也没来，他在屋里陪婉儿时脸上就有些没甭住。也是他这几年日子和顺，没了心计，不晓得掩藏情绪了。

婉儿拉住慧哥儿的手，笑着说：“慧哥儿别生气了，音哥儿这是第一胎，小心些也是正常的。胡安西和蒙恩又没多少交情，他不来很正常。不是托人来送礼了嘛，没事的。”

说到这个慧哥儿更来气了。那送礼的仆人下巴能抬到天上去，对宴席的饭菜挑挑拣拣的，还问怎么没有烤全羊。

牧民受灾谁不知道，他竟还想着吃烤全羊。慧哥儿来草原这么久也只吃过烤羊腿呢，真是好大的脸。他当场就撅回去了：“哦，我在县令家还没吃过烤全羊呢，下次去了问问蒙恩怎么不招待我们这个。”

那仆从这才收敛些。

婉儿心内何尝不难过。刚来草原时，她和音哥儿玩得来，两人还私下去找霉霉果吃，没想到现在音哥儿嫁给了县令之子，竟然瞧不起她了。

也是，她嫁的只是一个牧民，以后也仅仅是个放羊婆娘，有什么资格让官夫郎来参加婚宴呢。

瞥见婉儿眼内不自觉流露的黯然，慧哥儿忙收敛神色，笑着说：“应该是这几日县令家忙，你也知道，哈巴提县令升官了嘛，最近很多人情往来的，他和蒙恩肯定是走不开。婉儿你别多想。”

而后指着那幅镶有蜜蜡的额饰道：“你看音哥儿送的这个额饰，比阿勒腾银楼里做的漂亮多了。我成亲时都没收到过这么好的礼呢。”

婉儿笑笑，自然而然地开始看起收到的礼物来。

晚上回到家，慧哥儿有些唏嘘，对哄孩子睡觉的库兰道：“以后和音哥儿可能越走越远了。”

库兰不以为意，很多人其实都是，遇见了，相处一段儿，然后分开。他原来在战场上，认识过很多人，共同打过仗，共同受过伤，如今还有联系的也就是胡旭文了。

不过夫郎这么敏感，他出口安慰道：“不会的，我和蒙恩是多少年的兄弟了，只要我俩不成仇人，你和音哥儿就不会散。”

“但愿吧。”慧哥儿叹口气，站起来道，“卡万，你怎么总是不睡觉？看什么呢？”

今日两人带着冬儿、丹哥儿、卡万和米尔四个孩子一起参加了婚宴，冬儿和丹哥儿还罢，毕竟参加过很多场婚宴了，卡万和米尔却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婚宴上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手舞足蹈地别提多兴奋了。

也不知道怎么这么有精神，回来了也不睡，啊啊啊叫个不停。

“尿了？”慧哥儿摸摸尿布，没湿，这是闹哪般呐？

慧哥儿和库兰面面相觑，两人一人一个抱着哄，可俩孩子眼睛都睁不开了，被放下时还是不肯睡。慧哥儿有些疑惑：“婚宴上是看到什么了？以前没见过的？”

库兰一边转悠一边想，有些不敢确定：“会不会是那木拉唱歌？以前咱们都没给他们唱过。”

慧哥儿眼前一亮，问道：“你会唱吗？试试呗。”

库兰清清嗓子，竟然有些羞涩：“我唱得不好，你别笑我哈。”

慧哥儿笑眯眯地看着，只听一道格外低沉的男声响起，库兰唱歌的声音竟跟说话完全不同。不同于那木拉的高亢激昂，库兰的声音低沉婉转，也格外有魅力。

一曲还没唱完，两个小家伙嘴角挂着笑睡着了，米尔的小手还紧紧攥着库兰的手指。两人将孩子轻轻放到床上，确认不再醒后，慧哥儿才惊喜地道：“你唱得真好，我听着比那木拉还好呢。”

库兰笑笑，他没告诉慧哥儿，以前跟阿肯学习的是他，可自从被赶出家门后，他再也没时间去学习，只得让那木拉顶替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