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识的行为,落在陆盛昀眼里,娇憨异常,又透着少女似的俏皮,男人不觉挑起了长眉,眼里浮现一抹戏谑的笑意。
陶枝破罐子破摔,见男人是真的没有食欲,便开始收拾桌面,反正这汤有人喝了,她对周婶也有个交代了。
到了这时,陆盛昀才真正开了口:“我对你,并无恶感。”
陶枝边忙边点头,她懂,无恶感,自然也无好感。
周婶他们怕不是听错了,或者会错了男人的意,说不准男人看上的是别的女子。
没有得到女子的回应,陆盛昀也不在意,顿了片刻,问:“这段时日,你可有梦到过我?”
若如他这般,她也梦到过他,他们这样算不算心灵相通,或者用更玄乎的说法,前世今生,有缘再会。
曾几何时,陆盛昀对红尘情事嗤之以鼻。只有痴男怨女才会愚蠢到信以为真,比如他那个为了女人早早把自己作死的傻表弟,身为储君,为爱舍弃家国重任,弃臣民于不顾,实在荒谬。
可遇到陶枝以后,陆盛昀对女子偏见也在逐渐改变。
于他而言,陶枝这样的女子是个难以形容的存在,有别于京中贵女的娇气,又无乡下女子的俗气,特殊的经历使得她身上杂揉出极其特别的气质,而这种气质,陆盛昀很难用一个词去具化,也是他对她愈发好奇,甚至产生了浓厚兴趣的一大原因。
陆盛昀见女子微张着唇,久久不语,便当她默认,自顾自道:“我尚未娶妻,大不了你几岁,家中资财还算丰厚,目前尚处困顿之中,但并无大碍,总不会让身边人吃亏。”
话说到这份上,陶枝想装聋作哑都不成了,可她仍是忍不住想泼男人一盆冷水:“大人,且不说我尚在为夫守孝,即便出了孝,我如今的身份,就是做妾,与大人也是不配的。”
陶枝很有自知之明,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尊卑有别,他和她首尾相望,一如海天之隔,永不可能相交。
陆盛昀极有耐心地听着女子把话说完,沉默片刻,才道:“我此时承诺护你周全,你必然不信,可别的女子,我也瞧不上,家中父母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前些日,我已书信一封发往京中,告知母亲,我欲在这里安个小家,再过几日就该有回信了。”
所以呢?陶枝强行镇定,静听后话。
“你并非寻常女人,颇有胆识,为何不能放手一搏,与我赌上一赌。”
梦里的她,百变多娇,骗起人来,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
他十分愿意,从头开始,再与她过过招。
陶枝眨了一下眼睛,仍觉不敢置信,这男人,怕不是鬼迷心窍,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吧。
此时的京中,长公主府,听闻姑母感染风寒,寡居以后鲜少出门的和悦前来探望,接过婢女手上的汤碗,一点点地喂给长公主。
长公主颇为欣慰,到底嫁过人了,懂事了不少。
但丑话还得说到前头:“你的心思,我明白,可彦辰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要真能将就,又何必在那乡野之地苦熬至今。”
和悦听出了长公主话里丝丝缕缕的怨,怨她过于执拗,逼走了自己唯一的孩子,此后几年,再不得见,只能通过书信往来。
“怪我年少不知事,连累了表哥。”和悦低眉垂眸,态度诚恳地认错。
长公主倒是怔了下,仔细望着侄女:“你当真知道错了?”
和悦点头:“错了,是真错了。”
错不该爱上那般冷心冷肺的男人,把自己身为公主的尊严由着人践踏。一意孤行的结果,就是母女离心,姐弟反目。他为了那个女人大闹东宫,病死在了流放路上,却不知,她为了他,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到最后,夺权失败,她流落街头,衣不蔽体。
将她捡回家,救她一命的,也正是那个他们都以为早已身死的女人。
想来也是可笑,正是这么个出身寒微,上不得台面的小寡妇,骗过所有人,保全了自己,全身而退,成了最后的赢家。
命运,何其荒谬。
重活一世,情爱之于和悦已无意义,唯有权力,才最重要。
平复了情绪,和悦十分体贴地给姑母擦嘴,温声道:“姑母也无需太过忧心,表哥惯会看人,他若有了中意的女子欲纳之,必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姑母不妨随了表哥的意,也让表哥在外头能够安安心心地做事。”
闻言,长公主轻声一叹,忽而看向了和悦:“你在江州也有封邑,不如你去帮我打听打听,那名陶姓女子到底人品如何。”
江州穗县,陶枝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也不觉得堵塞,怕不是又有谁在惦记她了。
更有明鸢时不时地在她耳边叨叨:“你考虑得如何?这府里太过冷清,待到来年,也该添添喜了。”
大户人家是不是都这德性,一时有一时的想法,且说变就变,由不得人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