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云霓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房梁覆下。
“你这小娘子也是不害臊,哪里学的这些个调戏人的法子。”
熟悉的声音,只听得这房梁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山头‘土匪’云月明。此时他轻盈落在帅云霓面前,看着她一脸坏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 他拍拍自己衣摆下的灰尘,直勾勾的看向帅云霓。
“你派来助我的老婆子此前我在你寨子里见过,她打翻了洗衣盆,捡起衣服都时的双膝都无法自然弯折,你们寨子本来就不显于世,但如此腿脚不便的婆子还要下山出现在这王城,还恰好出现在有人在我精武堂门口闹事之时,我要是还差觉不出背后之人是你,那我岂不是蠢笨如猪。”
听到帅云霓一点都不弯弯绕绕的自我打趣,云月明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你笑什么?” 帅云霓这个直女自是没看出他眼底的欣赏,只是觉得被一个陌生男人投来如此不加掩饰的视线,心里难免发毛。
“你这方面倒是心细......” 他低声感慨,有些无奈,可是很快,话音一转,就又恢复了之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云娘如此这般为我费尽心思将自己夫婿只走,难道是对我有意,若你真有那个心思,不如就从......”
云月明想打趣叫她从了自己,可后面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
“谁?” 云月明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瞬时警觉起来。
帅云霓看向他,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这几乎是零点一秒的反应,俗称为‘僵尸系统’反应,对于专业运动员和特殊人群来说,这种下意识反应的速度可以更快,但就算要达到云月明这种速度,也需要经过长期的专注和大量的训练......
“云霓先生,是我。”
云月明听到是女子的声音,这才放松下来,对上帅云霓看向自己的眼神,瞬时明白了她眼底的那抹暗色,只尴尬挠头,故作轻松的笑着:“江湖习惯罢了。”
不过这下倒是换帅云霓身躯一震,内心一惊了。来的此人,可不正是前些日子被他云月明绑走的落萦吗?
此前她被绑架一事,虽说云月明做了错事确实有意主动站出来为她澄清清白,但因着落萦主动退了这门亲,云月明也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做到将功抵过。说到底,云月明跟他的寨子也算是落萦的‘仇人’了,要是落萦知道自己跟绑架她的人有来往,这可怎么说得清。
“你怎么来了?” 帅云霓开了门,迎了她进来,眉头紧锁,一脸困惑得询问。
“云霓先生可是不喜我来?” 落萦看了一眼帅云霓身旁的云月明,觉得眼熟,但因着他警惕的眼神,又意识到自己未收到请帖前来拜访有些冒昧,言辞间有些难为情。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盛气,如今二人碰面,担心落萦察觉出此间的端倪,又解释道:“那倒不是,只是你前些日子才遭遇山匪绑架一事,如今你又独自出门......”
落萦听到帅云霓只是关心她的安全,脸上的阴翳立刻尽扫,娇笑着,“云霓先生您放心吧,自那件事后父亲已经为我聘了镖局的高手在暗处护我周全了,我今日来,除了要恭喜先生开张,还有另一件事想同您商量。”
“何事?”
“早听闻此前玉隐被您救下后从良,但这些时日因没有上课就再没听到她的消息,以前不理解您执意允许玉隐跟我们这些深宅的闺阁女儿家一同上课,但后来在相处中也明白她跟我们,不过都是一样的女子,玉隐这人性子高傲,以前上课就不跟我们来往,平日里也不爱接受我们给她的一些小玩意,若我要是直接去她住所相看帮忙,她定是不会接受的,所以.......” 说到所以,落萦想着她已经麻烦帅云霓很多次了,接受了太多的好意却从未归还,讲话也变得支吾起来。
说到玉隐,帅云霓这才想起来,因她一门心思想着武馆的事,她从春季认识她,再到如今的夏季中旬,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玉隐的消息了。
听出了落萦的画外音,帅云霓回道:“所以你想叫上我跟你一起去看看玉隐?”
落萦点头。
“我也许久未曾见过她了,既然你有心,那我们今日就去见见,不过我这武馆还有些事要交代,需要你候我片刻,你可愿意?”
“愿意,自是愿意的。” 落萦见她答应的爽快,十分欣喜。自从帅云霓新婚落水,大病一场后,她总觉得如今的帅云霓有些不一样,比此前的好,但也同样的,比此前的更奇怪......
帅云霓说是要交待一些事,其实最后也不过是嘱咐了几句云月明不要在落萦面前乱讲话露出马脚。
她其实并不知他下山的目的,若只是叫上他寨子里的老妇前来相助,他们之间的交情还当不得他如此,再者她还有事同他商量,不如就让他跟着一路随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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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同坐一辆马车,期间相顾无言,最后还是落萦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自己的好奇心,率先打破了沉默,问了云月明是何人。
帅云霓说他是山上的村民,也是此前机缘偶遇被她找到的,是能证明落萦被掳却清白的证人,一半真一半假。
帅云霓本以为是落萦看出了些什么端倪,撒谎的时候神情有些许不自然。
精武馆到玉隐所住的地点不算太远,马车出行,没行驶多久便到了,只是位置着实偏僻,在王城北边。
三人下马车,七拐八绕穿过逼仄杂乱,被毗邻的屋檐遮的不见明光的小巷,云月明走她们二人后面,落萦时不时回头望云月明,等他们之间隔了些距离,才悄身附耳帅云霓,压低了声音说:“云霓先生,云月明这个男人说他是山野村夫我觉得不可信,他的身份或许有问题,云霓先生还需当心才是。”
帅云霓听到她的提醒,以为是她已经开始起了怀疑。故作镇定的问道:“何出此言?”
“他说他是山野村夫,可是据我观察下来,他双手指甲干净并无泥垢,出行坐卧端正,分明也行的绝非普通白丁村夫之礼,普通百姓就算是我落家,也不会这么周正......”
帅云霓并不知他们这里的礼节,只是落萦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他当然不是山野村夫,他是匪寇,可如今,听她的讲述,再结合云月明此前的行为,她越发开始怀疑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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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了好一会才到玉隐的住处,极其简陋的茅屋,跟周围的住家比起来,门口还算是干净,只是风吹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下一秒这屋子就能被吹走。
“之前听说玉隐小娘不喜喧闹繁华之地,可这也太夸张了吧......”落萦手里拿着当初玉隐离开春香楼后留给她的住址纸条,看到眼前的景象,被惊讶的说不出话。
都说由奢入俭难,玉隐作为春香楼的头牌娘子,被多少达官贵人青睐,那些人为了得到她的垂眸,眼巴巴的给她递上无尽的好东西,可最后她竟然选了这样一个地儿。
与其说是茅屋,倒不如说是贫民窟、难民所。
帅云霓也被眼前之景所震惊,时时传来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腐烂的恶臭,还有周围的居所不时传出的,像是快把肺都给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以及刚才他们穿行过来的巷子,看到有一两个做乞丐打扮的男人,一脸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她和落萦,哪怕她们身后还跟着云月明,那几个男人都并未停止自己的打量。
这样的环境对玉隐来说确实太超过了......
落萦正欲上前敲门,可云月明率先一步阻止。
“等等!” 他拦住帅云霓和落萦。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帅云霓看他一脸严肃,突然警觉起来。
云月明扬头示意地面,帅云霓顺着他视线看下去才发现确实有些异样。
自此前被绑架过一次的落萦也发现了门前地面的异样,便开嗓喊起来:“玉隐小娘你在家吗?玉隐小娘,玉隐小娘?”
落萦呼唤了几声,见屋内无人应答,便又提高了几分音量。
突然隔壁茅屋传来一阵女人尖利的叫骂声:“清天白日的鬼吼鬼叫什么啊?吵得我觉都不能睡!”
许是睡意被惊扰,越想越气不过,隔壁茅屋在叫骂声结束后,紧跟着就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身。
帅云霓一行人这才见得刚才骂人的人出现,原来是一老妇。
“要死啊你们,在别人家门口嚷嚷什么嚷嚷!”老妇牙尖嘴利,辱骂的同时还急速翻着白眼,任谁遇到,都会被这样的架势给唬住。
落萦是商贾家的女儿,平日里所行之处几乎不会涉及这真正的底层贫民窟,见到老妇衣衫不洁,乱糟糟的头发,还有说话间若隐若现的又黑又黄,已经坏掉的牙齿,顿生出一股恶心,一阵酸水从胃里想要翻涌出来,落萦及时以袖掩面,捂住了口鼻,来抵挡那种如同放了三天三夜的泔水的馊臭味。
“你这老妇好生无礼,我们不过是叫嚷了几声,就算惊扰了你,我向你赔罪便是,怎么就受了你如此辱骂,你可知你面前的这位是谁?”落萦很快回怼回去。她就算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她落家在王城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如今遭这样的老妇辱骂,自是不甘心。
老妇被落萦这架势给唬住,仔细打量了落萦一身,才发现她全身的首饰衣裳都绝非常人所有,这才从睡意中彻底清醒过来。噗通一声,无比丝滑的就跪了下去,连连求饶,跟刚才的那个刁蛮暴躁的老妇判若两人。
“哎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娘绕过我吧,我一个寡妇,无夫无子,又身有隐疾,在梦中被惊醒,糊涂了脑袋,还请大人们别记老身的过错.......”
许是真的害怕了,老妇这求饶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帅云霓终是不忍心,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老人家你快快请起,刚才确实是我们惊扰了你在先,我们在这里向你赔不是。我们来此,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你可知你隔壁的这一户的娘子?”
老妇抹了抹眼泪,神情有些怪异的看着帅云霓,道:“姑娘可是说的玉隐小娘?”
“正是,我们刚才叫了她许久,屋内却无人应答。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想必你们也知道,她搬来这里不久。前几日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城外的琅琊山有一琴师,听闻这琴师不仅仅只精通音律,更是琴棋诗画样样精通,这玉隐小娘听说后,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就是铁了心要去寻那位大师,这几日每日天未亮就出门了,不过这琴师也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