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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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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寒庆没有回答的机会。后颈猝不及防被人砍下一记沉重手刀,虽不至昏倒,但是痛感是有的。

身下耍花招的人对他狡黠一笑,不待他再说些什么不痛快的话语,手臂顺势一压,拉近两人本就亲密的距离。

“你!”

挨打的赵寒庆敢怒不敢言,不解地瞪过去,顿感唇上一凉,使坏的宋如常竟然就这样不商不量地含住了他的双唇。

宋如常亲的突然,不属于下位者的任君采撷,侵略的意图溢于言表。显然,他是知道赵寒庆心中有什么小九九的。

可那些非分之想,只是曾经。把忠信二字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百倍的赵寒庆,时至今日,已经很难对身下这位辜负忠仆的上位者继续保持原本的爱慕。

对胡蝶的献身无动于衷的宋如常,在赵寒庆的眼里是邪恶的,不完美的,不纯洁的。

正如他脸上错落的两点,使得圣洁二字有了俗人的名姓。

然而这样近的距离,是看不见宋如常那两颗痣的。哪怕是赵寒庆没有闭上眼睛,他也看不到。

同样没有闭上眼睛的,是正在对他实行非礼之举的宋如常。

这个亲吻没什么技巧,攻城掠地也毫无水准。赵寒庆任他狗啃半天,才十分不给面子地挣了他的臂弯,另一只手也从他的五指中抽出,撑在挑衅者的头两侧,百感交集地凝视着,问道:“殿下这是做什么,卖身求荣?”

他又用起殿下二字,全然不顾之前宋如常对此称谓的哀怨。

“你能带给本宫什么荣光?”

这一次,宋如常从善如流,就着他的称呼答道:“做皇子时,一个侍卫可帮衬不到本宫。但是如今我成了平头百姓,得你这样一位大侠相救……戏文上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这段话说的絮叨,也不忌讳男女有别,生搬硬套给自己做由头。赵寒庆一边听,一边凝神去寻他脸上的两颗痣,以此验证现在躺在自己身下的少年还是坐在当年桃花树下清癯的一撇孤影。

赵寒庆低垂着脸,确认那两颗痣真真切切的存在于他的右脸颊与鼻骨一侧,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来。

宋如常犹自絮絮说着,一张嘴启启合合,本就没什么颜色的唇色因为生病变得更加惨淡,唯一一点光泽还是从刚刚的亲吻中攫取的一点点津液得以润色。

该听的人却是顾不上了,眼睛移到深褐色的瞳仁中,一望不尽,揣不透的心思令赵寒庆打起寒战,认输抽身。

然而宋如常的动作要比他的心意更加灵活迅速,几乎是在他起身的同时,半边身子便如一条蛇般盘绕上去,没有骨头似的赖在他的肩头不撤离。

“你做什么去?”

细微的气撩动耳尖,直到此刻,赵寒庆方想起一件无比重要又无比恐怖的现实。

诛杀令昭告天下时,身边的宋如常尚在昏睡当中,可如今,他却对自己的嘲讽表现的毫不意外,应对自如……

“这里就一张床吧,你不在这睡,难道要学小龙女,找条绳子?”

宋如常无视他的停顿,继续自说自话。他从未在这种对自己有过龌龊想法的渣滓面前说过这么多废话。

更别提主动献吻这项荒唐可笑的「壮举」。

但是眼下情况不明,他不能贸然使用双腿,轮椅又没带来,要是再不赖着赵寒庆,便真的是举步维艰了。

他没有主动亲吻的经验,能在宋如兕企图于更深处掌握主导时,忍住恶心张开嘴已是他的极限。

今夜宋如常能够主动出击去骚扰别人,若是宋如兕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精彩缤纷的脸色给他看。

由此及彼,宋如常联想到其它的恶心事,顾不上还攀在谁身上,扳住赵寒庆的肩头,脸努力向外拗开,呕出两声异常凶残的怪音。

这两下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呕吐出来,一张脸涨的红通通,嘴唇与手心一阵阵地发麻发颤,再没有力气去攀附招惹闲杂人等。大脑的晕眩模糊了视线,耳中嘈杂的蜜蜂嗡鸣堵住外来声源的入口。宋如常几乎没有反应的机会,便全身脱力,不省人事地倒向空悬的床外。

“殿……”

赵寒庆发誓这声脱口而出的殿下,绝不是为了嘲讽宋如常尴尬的处境。

他只是没有适口的称呼,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这一刻由心而起的慌恐与紧张。

刚刚还跟他较真犟嘴的人紧闭双眼温顺地躺在他的腿上,乖巧地任他打量。

其实已经不算是完全的少年了。

掐指算,如他一般年纪的平常子弟,成婚的也不在少数。

连国除了规定皇子成婚立府晚一些,对于平凡人家倒是不曾约束太深,基本上还是顺延前朝的习性。

这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容,因为病情失了几分好颜色,寡淡些许。本就不带什么血色的脸愈发的苍白,配上烧到底的烛火,竟透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来。

赵寒庆斗胆抚上一侧凌厉的弧度,得寸进尺的指腹向上推移,来到眼底乌青沉淀处轻轻摩挲。

如果你永远这样睡着……

他不切实际地想。如果宋如常一直这样安静地睡下去,自己绝不会抛弃他的。

睡着了,就不会说出那些戳破他幻想的话。安静的,恬雅的,保持最后的体面,最美好的一面,留在他的记忆中。

哪怕未来的现实给了他一巴掌又一巴掌,他都可以装作没有痛觉的样子。

只要宋如常不醒来,他可以一直装聋作哑地守着这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活下去的。

可是,真相终将揭开丑陋的伤疤,一如宋如常清醒时的嘴脸。

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瞎子,这样便看不到宋如常不同于往日的真面目。花,还是难以攀折的才令人辗转反侧。可望不可及的距离,方足以使肖想者寤寐思服。

细白的颈子上细细的一道血痕仍未干涸的如今已经成了水帘洞的光景,从这道线中流出许多根细如牛毛的血丝来。

赵寒庆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的人身体好像有点过分的脆弱了。这样一道浅显的伤痕,竟然直到现在都凝不住血水。

他痴痴地望着,一双眼睛黏在一折即断的咽喉上面久久不离。

直到咽喉的主人凉飕飕地从喉腔挤出一声哼笑。

“看够了吗?”

不愿意赏脸给台阶装出一副悠悠转醒模样的宋如常没有动,脑袋依旧安稳地枕在他的腿上,嫣然一笑,就连眼底亦是砌了喜色做打底。

赵寒庆应声向上看去,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他眼中的笑意勾摄出窍,不能闪避,不能逃去。

他不知这貌似发自心底的欢悦因何而起,但也没有蠢到主动贴脸讨打。机智的沉默以对。

“是不是我再割的深一些,把喉咙一起切断,血止不住,我就能死了?”

宋如常难得没有取笑他的失态,似乎在他这里,赵寒庆失态才是常态。

早就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受伤的脖子看,宋如常不以为意,修整精神后,又开始旧事重提。

“如果你割到喉咙,你不止会死,还会死得异常痛苦。”

赵寒庆继续保持与他对视的姿势,有意恐吓道:“割喉的人没有几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他们都是被血呛死,这种死法比你跳水寻死还要痛苦。在水里,你只是被水呛了,张嘴呼吸虽然没用,但是死到临头哪有时间想这些?但是,如果你是割喉,虽然你还是感觉自己溺在水里,却再没有办法自欺欺人的张开嘴呼吸了。你的喉咙里全是血,又甜又痒,上手一抠就是满手的血……”

谈及人的各种死法,赵寒庆一反平日里的拙言笨语,绘声绘色地说完,吞下一口唾液,润了润干燥的嘴唇,意犹未尽地补充道:“自缢也不是个好看的死法。吊死鬼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如果自挂的姿势不对,不仅舌头吐出两里地,两颗眼球也得掉出来,悬在半空,丑都要丑死了。”

“那我寻个好姿势。”

做听众的宋如常听得津津有味,在床沿掉了面,头朝里,仰头望着他,一脸的求知若渴:“自挂的姿势找对了,就不会那么难看了吧?”

“这个……”赵寒庆语塞,倒不是因为他问的这个问题。而是他脸对的位置有几分难为情。

“说啊!”

存心使坏的人当然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一颗没有束发的圆脑袋故意在他腿上蹭来蹭去,还专门挑向外吐气的字眼逗他。

“你坐好!”

赵寒庆不愿意跟他掰扯,又不敢亲自下手按住他的头,更觉得主动退缩太没骨气,一时之间晾在原处束手无策。

见此情形,宋如常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问道:“阁下芳龄几何?”

“你什么意思?”

赵寒庆皱眉,前后问题难度差距太大,实在是摸不清他的意思。不过,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从宋如常嘴里跑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这是问男人年纪的词吗?”

把心思放在字眼上的赵寒庆硬是不答,以免被他取笑成了老姑娘。他不想跟宋如常离得太近,拼命向后缩着下巴,从宋如常的视角看去,活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做我叔叔都可以了吧。”

撩拨木头虽然有趣,但是心累。宋如常不知道木头还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心思,轻飘飘地送他一大颗白眼丸子,这才从他腿上挪开,撑起身坐到床角,揶揄道:“若是我的侄子在我腿上打滚儿,我可不会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那是因为你的腿废了……

赵寒庆舍弃道德二字,无情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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