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到恐怖的生机带着单烽的气息,淹没七窍,几乎要把他活活溺毙当场。
动弹不得。
口中腥苦,像是被迫饮尽了单烽的血,五脏六腑都在剧痛中抽搐。
影子在周身失控翻涌,整片大地更在他狂怒之下,轰鸣不止,不知多少楼台的轮廓在脚下隐现。
仿佛……梦魂……归帝所……
又来了。
每到他悲怒若狂时,灯衫青客的声音就会如鬼魅一般,在他识海中响起。
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了炼影术的尽头,一道人影静谧地安睡在日影里,双手交握。
归帝所……归帝所……日暮黄昏时,殿下胡不归?殿下不归,我便带着整座城,候在生死之间——
入此城者,如闯太子私苑,满城皆傀儡,街衢为刀兵,犯者立死!
“哦?要破境了?”万里鬼丹道,“我说呢,外头雪练都围城了,你还在玩过家家的把戏,可怎么是好哦。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对付了我,外头的雪练可又到了。来,动手啊,为这么一截人干,前功尽弃?”
他颇嫌弃地瞥了单烽一眼。
这么一段时间,足够活活抽空数百年的生机了,即便这小子是铁打的王八,这会儿也该被抽成了一副空壳——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单烽虽双目紧闭,一身在悲泉鬼道里泡入味儿的死气,人却尚未干瘪下去,脸色泛红,还有一种让他极为忌惮的气息,像是从亘古而来!
嗯?
这小子体内藏了什么?
他的藤蔓都翻卷起来,焦黑了一小片。怎么可能?他可不像寻常木灵根一般怕火!
更何况,薄秋雨不是说,这小子真火灭了么?
“你这是寻了个溏心蛋啊。”万里鬼丹强压住心中的惊骇,古怪道,“可惜,是死的。”
也就仅此而已了。
单烽的身体飞快冷却下去,最后的生机一丝一缕被抽出,枯枝都渗出了血色。
谢霓的眼睑猛烈跳动着,乱影在极度的压抑下,已经沉凝得如铁石一般。
万里鬼丹说得不错——方才巡城时,他便已看到了一场恶战的序幕。
身陷秘境的那段时间,雪练趁虚而入,在影游城外布下了重围。
雪牧童挥洒着漫天的香饵雪,白云河谷的尸兽群,在暴雪中列成无边的长龙,犯渊已醒,万兽叩关,和当年长留一战如出一辙。
这么多年的恨……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偏偏杀出一个万里鬼丹,让他腹背受敌。
从他藏起影游城一刻起,万里鬼丹就吃准了他不能掀翻棋局,为一人背水一战!
谢霓的颈上已被勒出了深深的指印,颈侧经脉迸出,目光死死盯向单烽。那双眼睛看着殊丽过甚,此刻却寒亮如刀,仿佛眼开眼闭间,就能铡断什么。
万里鬼丹从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也诊出了他的决意。
“好孩子,”万里鬼丹道,“告诉我,你当真是想护着这些——比兔崽子还软弱的东西么?”
谢霓双唇微动,声音轻得如一声叹息:“不。”
他又道:“他们都是我的傀儡,能让我变强。还不是时候。”
就是这样,削掉一切血淋淋的旁枝,摈弃无用的情爱,拼命朝天长去——
“好!要是你还像你母亲那样,”万里鬼丹眼睑猛地下压,“今日这个地方,连同你在内,什么也别想剩下。”
谢霓手指一颤。
与此同时,单烽断绝了气息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向前倒去。
“倒还有几分像我。”万里鬼丹道,扼住谢霓颈项的五指一松。
说时迟,那时快,劲风照脸,他已被乱影拂出数丈!
谢霓一把扯住单烽衣襟,整个人倾身而上,将口中碧绿的生机和着血腥味,悉数渡向了单烽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