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快碎了,已经无法再完全修复,这剑名观海,听舅舅说,是我娘亲手打造的配剑。她很喜欢观察岸上的人族,总会偷偷溜出海国,还将自己的洞府打造成岸上的模样。”
他停顿了下,说道:“我出生时,白玉笙已经不在海国,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再打听下去,也只知道他负了我娘,在海国有难时逃走了。而族人的献祭和娘匆忙继任海皇之位,也让娘肩负极重的担子,在修炼八荒录时走火入魔,她要一边压制心魔,一边处理海国事务,我记得,她一直很忙,忙到一个月只能见我一次。”
谢魇听他语气不大对,正要安慰他,便听他轻叹一声,“我七岁那年,她自刎了,就在这里,在这株她曾经最喜欢的桃花树下。”
钟离净幽蓝眸中似有几分朦胧,垂眸道:“我亲眼看着她在这里倒下,当时还不知该怎么办。其实她那几年被心魔所困,已经很痛苦了,到自刎前最后一次来见我时,她变得很奇怪,神神叨叨,说话没头没尾。”
他看向桃花树上经年常开的桃花,拧眉道:“那天出事,没人顾得上我,我便过来了。我看见她又在癫狂,是舅舅拦下她,本以为她平静了,没想到她突然拔剑自刎。由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我一眼,也认不出舅舅,她只说,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谢魇轻轻按住他手臂,闻言便问:“什么是假的?”
钟离净摇头,他脸上没有明显的难过伤怀,仿佛只是很平静地在讲述那段过去,“我不知道。一开始,我以为她的意思是,白玉笙对她的诺言是假的,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清楚,但我已经有了新的猜测。”
谢魇轻声道:“你爹其实早就为了助海国重铸结界被白鄞和那个圣主所杀,既然大祭司可以猜到,我想,你娘是不是也能猜到?”
钟离净点头,“她和白玉笙是夫妻,是至亲至爱之人,但若因爱生怨,又有心魔作祟,确实有可能在埋怨白玉笙。但我后来才发现,她从未找过白玉笙,而那日白鄞和那个圣主的话,也让我有所怀疑,娘说都是假的,是不是在说族人献祭是中了计?”
“不无可能。”谢魇猜测道:“如果你娘是知道了一切都是白鄞和那位圣主谋划的,而族人与你爹白玉笙的死都是被他人算计的,这么解释,她会说出一切都是假的也很合理。可她为何要自刎,而不是报仇?”
钟离净眼神迷茫,再次摇头,“不知道。她走火入魔之后几年神智越来越不清醒,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许这些只是我想多了。不过我想……她或许早就知道了白玉笙为海国而死的真相。”
他看向互相依偎的观海剑和辨真尺,说道:“在碧霄宗见到辨真尺时,我曾经跟白玉笙留在辨真尺里一道神识见过面,说过一些话,那时我便知道他已经死了。娘的执念若是他,我便将辨真尺带回来陪伴她。”
如今细想白玉笙和海灼华这对夫妻坎坷的命途,谢魇也不由叹息一声,感慨道:“今日辨真尺和观海剑相聚,他们也算是重逢了。”
钟离净没有接茬,又深深看了桃花树下的一剑一玉符一眼,便转身离开,“好了,走吧。”
谢魇顿了下,快步跟上。
“去哪儿?”
钟离净问:“不想回海神庙?”
谢魇还以为他会很难过,但又实在捉摸不透钟离净的心思,想了想说:“那,既然你爹娘这里没事了,就去你住过的地方看看?”
钟离净没说行不行,只管下山,谢魇便快步跟上,一边小心翼翼偷看他的反应。钟离净被他看得烦了,没好气道:“看什么?”
谢魇实话实说,“看你,怕你一会儿偷偷哭鼻子。”
钟离净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我不是七岁的白玉净,比起留在这里哭鼻子,修炼报仇更重要。”
谢魇这才放心笑了,揽上他肩头,“我就知道,我们阿离没那么脆弱,我就从没见你哭过。”
钟离净幽幽瞪他一眼,到底还是没有挣开他。
两人走着走着,却是回到了平台前的那座大殿,钟离净抱着胳膊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谢魇挑眉,“阿离以前就一直住在这里?没搬走?”
钟离净说:“你当我是海皇?想搬哪儿就去哪儿?”
谢魇被他逗笑了,反正来都来了,便推开门进去,这山中大殿不似海皇宫其他殿宇那样恢弘大气,也颇有几分独特的山水意韵。
钟离净熟门熟路地进了大殿,前殿没什么东西,空荡荡的,二人入了后殿,打开了挨着山崖的房间。许是有法阵在,又或许是因为常年有人上山打扫,宽阔的寝殿里干干净净,还是崭新的,但也没什么东西,一张大床之外,便是一套桌椅。
顶多就是窗前柜台上放了一盆剑兰,窗口洞开,外面是空山、辽阔无垠的海域和星光。
海风穿堂,床上银白色的纱帐如水波轻轻浮动。
分明没什么东西,谢魇却像看不够似的,四处打量,钟离净抱着胳膊倚靠在门前等着。
“看完了,该走了。”
谢魇回头朝他走来,笑问:“阿离还有事要忙?”
钟离净看他笑得不怀好意,拧眉道:“没有。”
谢魇俨然松了口气,张开双臂抱住钟离净,拨开他颊边一缕碎发,在他耳边说道:“要是没什么事,不如咱们今天就先来解毒?”
他身上的气息几乎笼罩钟离净,带着几分腥冷,并不难闻,又莫名让人安心。钟离净抬起右手抵在他肩头上,“今天还没到日子。”
谢魇不死心地说:“我感觉已经到了,就今天了。”
他说完一挥手,房门哐当关上,随即打横抱起钟离净往床边走去,钟离净被他无耻到了。
“谢魇,你干什么?”
钟离净本意是威胁的语气,谢魇故作不知,将人轻轻放到床榻上,垂头碰了碰他一看就很好亲的柔软薄唇,眼巴巴看着他说:“早知道不教你那个秘法了,现在日子都乱了,你不说谁知道什么时候该解毒?”
钟离净冷笑,“你还好意思说?”
谢魇无赖地说:“答应过帮你解毒,我当然要尽心尽力。好阿离,上回已经过去很久了。”
钟离净微微皱着眉头,右手依然抵在他肩头上。
谢魇又垂头亲了亲他嘴角,黑眸中隐隐约约露出琥珀色的竖瞳,“反正早晚都要来的。”
钟离净不大喜欢他这么跟自己说话,“说句好听的。”
谢魇哼笑一声,胸腔颤动着,支起一条手臂摘下钟离净右耳边上状如鹿角的银色发饰。
“下回还帮你打架。”
这叫什么好听的?
钟离净幽幽瞪了谢魇一眼,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谢魇弯唇一笑,俯身垂首,亲向他抿紧的薄唇。
“虽然我总是读不懂你的心事,但是,阿离别难过,他们不在了,还有我和崽崽陪着你。”
钟离净怔了怔,缓缓闭眼。
山中灿然星光透过窗棂洒了一地,鹿角银饰落到床沿,又被床帐与绣着金线的纱衣掩盖。
山外海潮依旧,波涛暗涌。